《米脂县志》记载:“米脂李姓,分太安里二甲李氏和永和石楼李氏。一支是太安里二甲,李自成家庭属太安里二甲,明代前由甘肃太安里迁徙来。而另一支李氏是由山西永和石楼县迁移到米脂的,二支李氏不属于同宗同室。太安里二甲的李氏,是一大族,遍及米脂城乡各处。”
万历末年至天启、崇祯两朝,北方连年发生天灾,而有司只知刻剥百姓。天启七年三月,陕西澄城县爆发民变,杀知县张斗耀。
崇祯元年十一月十七日,白水县民王二首举义旗,聚众攻蒲城之孝童,韩城之淄川镇。
接着,府谷王嘉胤、宜川王佐挂并起,攻城堡,杀官吏。
安塞高迎祥、汉南王大梁,复聚众响应,迎祥自称闯王,大梁自称大梁王。
另崇祯元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固原(今宁夏固原)发民兵变,当时边兵缺饷,士兵乘农民起义爆发之机,一齐造反,劫夺固原州库。
二年正月,固原兵攻泾阳、富平,执游击李英。
现在已经是崇祯二年三月了,天气慢慢的转暖,树上的枝条、地上的青草也已经长得郁郁葱葱了,不远处羊群在山坡上悠闲地吃草,李鸿业身穿着一件破烂的夹袄斜靠在山坡上,棉袄上补丁罗着补丁,还有几处淘气的漏出里边已经黑乎乎的棉絮,这件夹袄虽然破旧但是李鸿业却是当做宝贝,在村里二三十个后生里也就三五个人能有一件棉袄穿,其他人冬天的时候都是单衣里边塞着稻草御寒的。
羊群是艾老爷家的,艾老爷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大户,家里做过官,有举人功名,使奴唤婢的,在这个灾荒遍地的年景里人家过的依然滋润,尤其是去年,寨子里好多家都饿的吃不上饭了,艾老爷家确有钱粮来收购村里的田地,光李鸿业知道的,村里最少有三四十户的田地被艾老爷买走了,价钱则是低的离谱。
卖田的人家也是为了活命不得不低价出售。
去年,老天爷不知道闹什么脾气,总共也没有下上几场雨,家里那几亩地靠着挑水勉强有点收成,所幸家里吃饭的人少,自己和大哥还都做着份工,也倒是勉强能过下去。
前些日子村里来了逃难的人,听那些人说,延安府那边更严重,整年都没有掉一滴水,庄家颗粒无收,没有吃的就吃草根树皮,后边草根树皮也没有了,就吃观音土,活活胀死了不知多少人。
据说那边每个县城都聚集着成千上万的灾民,县里救不过来只能任由百姓饿死,每个县城外都有不少大坑,饿死了直接扔进坑里,堆满之后用土草草埋上了事。
百姓们实在受不了了,反正饿也是死,反也是死,陕西地界上的匪患就变的日益严重,官兵根本就来不及剿灭。
这些不是小老百姓能管的事儿。
此刻的李鸿业正斜躺在向阳的地方,皱着眉头,手里拿着一根柳树的枝条,在地上写画着。
自从几天前被屋顶上掉下来的掾木砸中脑袋之后,总是睡不踏实,每次在梦中自己的脑袋里总能冒出一些奇怪的图像和信息。在梦中他见过可以飞上天空的铁鸟;见过没有牲畜拉动而飞驰的车辆;见过可以把人装进小盒子里的奇怪机器等等。还有很多奇怪的信息如:三皇五帝始,尧舜禹相传。夏商与西周,东周分两段。春秋和战国,一统秦两汉。三分魏蜀吴,两晋前后延。南北朝并立,隋唐五代传。宋元明清后,皇朝至此完。
从这些乱七八糟的信息中,鸿业知道大明王朝快完了,因为新皇帝登基了,而他的年号正是崇祯,这是大明最后一个皇帝,具体还有多少年李鸿业不知道。
让他感到震惊的是,推翻大明朝廷的正是自己现在还在宁夏驿做着驿卒的哥哥李鸿基。推翻大明建立大顺之后又兵败山海关,满清入关,野蛮开始统制文明,再到受尽西方列强欺辱,倭岛小国横行中原,死伤无数才又换来盛世。
李鸿业不解的是大哥既然能击败朝廷百万大军建立新朝,怎么会轻易被满清击败夺取了江山。问号充满了他的脑海,开始李鸿业觉得自己一定是得了癔症,但是随着脑海中的信息逐渐增多起来,也渐渐的明白了哥哥为什么会失败了,到处流窜毫无根基,穷人乍富、德不配位,兵败之后变成了一盘散沙,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令人痛心的是哥哥在兵败之后,在屈辱中被几个农夫杀害,真是叔可忍婶婶不能忍,想起自从爹娘去世以后,他和哥哥相依为命,年龄小不善耕种,只好把地租出去收点地租,哥哥又给艾老爷家放羊挣来微薄的粮食养活自己,但是那微薄的粮食怎么够养活两个人呢,四年前哥哥求艾老爷把放羊从差事交给刚满十三岁的李鸿业,自己绝然的背上包袱去投军了,只为能够活下来。
幸运的是,哥哥没有被充到边军,而是成了一名宁夏驿的驿卒,不用挣那刀口舔血的活计,每个月有二钱银子的俸禄,虽然从来没有发全过,哥哥说都被驿官和更大的官吃了亏空,但是三两个月还是能够有一次饷银发下来,这也是哥俩最开心的日子。
两年多的时间,哥俩省吃俭用攒下了二两多银子,哥哥拿出了一两银子作为寨中李秀才的束脩,让李鸿业去读书识字。去上学的时候哥哥对他说:“一定要好好读书,不然一辈子都没有出息!”之后每天上午给艾地主家放羊只换一顿午饭,下午去李秀才那里读书,这一坚持就是两年,李鸿业也很争气,两年时间确实学了不少,也明白了很多的道理。每天放羊和读书的时候是最快乐的。
一年前哥哥又娶了位嫂子,嫂子长得很好看,虽然她家里里的活计不怎么会做,但是只要哥哥愿意,李鸿业还是很高兴的。嫂嫂刚进门后,知道哥俩从小相依为命,对他也很好。可是毕竟是十五六的大小子了,哥哥不在家,叔嫂同住一个屋檐下总归不好,在这个年代十五六成亲的有的是,于是李鸿业就在哥哥家不远的地方盖起来一座小茅草房,每天放学后就在这里居住,平时经常过去帮嫂嫂做一些活计,亏得还有哥哥的好兄弟们时长来照应一下,日子倒也过得下去。
只是最近已经有三四个月哥哥没有回来了,也没有差人送饷回来,虽然他和嫂子还不至于饿肚子,但是家中也没有几个铜板了,下个月如果还没有回来,那家中的粮食肯定就不够吃了。
前些天听李先生讲新皇登基要征辽,各地又增加了税银用于北边鞑子的战事,叹息着说穷苦人家的日子更难了。
就在昨天李先生讲完课以后和李鸿业说,今年的束脩已经推迟三个月没有送来了,从明天开始让他不要再来了,尽管李秀才确实很喜欢聪明的李鸿业,但是先生也不能饿死啊!免费让他学了三个月已经很大度了,临走时还送给了他几本自己抄写的书,里边包括《论语》、《史记》、《资治通鉴》等等。李鸿业视若珍宝千恩万谢。
傍晚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闷头扎进自己的小屋内,黑暗的小屋里连盏灯都没有,李鸿业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索性搬了把椅子坐在屋外,抬头看着满天的星斗,思绪万千,想着日后将会如何,哥哥是否会和脑海中的信息一样真的会造反?自己怎么才能帮到哥哥呢?反正无论如何就要尽全力的帮助哥哥,哪怕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
再说李鸿基,现在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回家,准确的说不是休假回家,而是被裁撤了。自从新皇登基之后,到现在已经将近四个月没有发饷了,这份差事现在只能让自己勉强的填饱肚子,但是没有银钱家里的婆姨和弟弟如何生活,三番五次讨要无果之后还被驿丞打了一顿板子,最近又传来新皇裁撤驿站的公文,驿中众人人心惶惶,李鸿基也不例外,就在前几天一份公文在转递的过程中被弄丢了,这下正好给了驿丞裁撤自己的理由。
患难之处见真情,驿中差役们平时自己对他们都不错,有需要帮忙的时候都是义不容辞,讨要饷银的时候也是自己出头帮大家,可以在被裁撤的时候竟然无一人出来说情,真是世态炎凉啊!
因错被裁撤,四个月的饷银一分没有,还险些又吃顿板子,李鸿基有些灰心丧气,扛着哨棒自己的破铺盖卷挂在上面,头也没有回的离开了驿站。
一路上心中百转千回,回家以后如何生活,饷银打了水漂,家中兄弟还有婆姨还在等着银子回去生活,不由得脚步有些沉重,临近李家寨的时候,横了横心干脆先像艾举人借上几两银子,维持住眼下的生活,还上还不上再说吧。
想完转身走向艾举人家,艾举人头上有着举人功名,可以免交赋税徭役,乡中很多人把土地挂在他的名下,再加上这些年强取豪夺的田产,整个乡中一大半都是他的田庄了,可以说是家宅豪富,家里住着四进的大宅子,门口气派非凡,两个家丁左右两旁站立,看到李鸿基登门,伸手拦住:“干什么的?”
李鸿基抱拳拱手:“两位小哥请了,烦请通禀一声,李鸿基求见艾老爷”
李鸿基再当地也算是小有名气,从小爱抱打不平,为人豪爽,好交朋友。两个门人也听说过他的名字,又见李鸿基生的高大威猛,不由多了几分敬畏:“等着,这就去通禀。”
不多时,门人出来引李鸿基去见了艾举人,见到艾举人说明来意后,艾举人也未有异议,痛快的答应借十两银子给李鸿基,“九出十三归”;现在是春天,年底之前还清共计十三两银钱,还不上家里的几亩田地就归艾老爷了。
李鸿基迫于无奈,咬着牙点头,借也就借了,立下字据,支取银钱。
怀里揣着十两碎银,李鸿基急匆匆的往家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