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此行江湖,最好是先隐了官身,但杨逸觉得确实没必要藏起姓名。
杨逸倒也不怕会惹来祸端:“坦荡行事,又何须藏头露尾。若以假名行事,恐怕日后难叫江湖中人信服。”
况且认识他的人也不多。
杨逸这话留下后,觉得醉意又涌了上来,于是也没再看怜江仙神情,自顾自地回了房,匆匆洗漱过后就睡下了。
不过这一夜却过得不太平。
正在杨逸酣睡之际,门外伸进来一根铁片,轻轻勾开了门拴。
这一道木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披着月光的人影夹着香风涌入了杨逸的房间。
“谁!”杨逸猛然从床头坐了起来。
这时也凭着月光看清了来人容貌,竟是舞姬怜江仙。
怜江仙也不说话,只是又朝着杨逸走了几步,边走边让身上披着的撒花烟罗衫似不经意般滑落在了地上,只余下了一件似有似无的薄纱小袄。
怜江仙可谓是深谐此道,这一举一动都是能摄人心魄的厉害招式。
所幸杨逸还不曾领教过女子的厉害之处。
“噌!”
杨逸拔出了放在床边的长剑,遥遥指向了怜江仙:“姑娘这是何意?”
“公子何须紧张。”怜江仙轻轻一笑:“奴家不过是一个柔弱女子,不过是想来找公子说说夜话罢了。”
杨逸却锁起了眉头,手中长剑仍然指着不断走上前来的怜江仙:“姑娘不妨想想,若是我深夜出现在了你的房中会如何?”
“那奴家自然是心中欢喜。”
“……”杨逸一愣,听到怜江仙这番话不免觉得心神都为之动摇,不过还是摇了摇头说道:“那如果我是女儿身,姑娘你是男人呢?”
怜江仙听到这话终于停下了脚步,那一双勾人杏眼中也忽然蒙上了一层水雾:“奴家知道公子心中装着别家的小姐,可奴家不求什么名分,只求今夜能与公子有片刻欢愉,这房中只有你我二人,公子又何须这般作态?”
杨逸听了这话,又撇见怜江仙薄纱小袄下若隐若现的雪白肌肤。连呼吸都重了几分,却还是正色说道:“我自打出生以来,便注定了不为银钱所扰,也难缺美人相伴,唯恐染上了女色,再难摆脱,会误了我的前程。唯有凭自己恪守本心才能不为美色误了修行。”
怜江仙听了杨逸这话,却又轻笑一声:“这么说来公子还没尝过女人?正好今日妾身来教一教公子如何成人不好吗?”
杨逸鼻尖已经嗅到了怜江仙身上的香味,这柔媚声音大胆的话语也让他心跳都快了几分。
可杨逸总归还是镇静了下来:“姑娘深夜闯入我的房中已是不礼,要是再开这种玩笑,别怪杨逸的剑不知礼数了。”
怜江仙又直勾勾盯着杨逸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又轻轻叹了口气:“我从小便在勾栏之所长大,可虽然出生轻贱,却分外努力,等到我十四五时,就已经将琴棋书画,歌舞乐理样样学到了精通。”
怜江仙说着说着,也就自己搬了张椅子坐在了距离杨逸不远不近的位置,杨逸心中对怜江仙其实也有些许愧疚,见她老实坐了下来,也就收剑听她讲了起来。
“这些年来也算是赚足了银子,不仅将自己的卖身契给赎了回来,也攒下了足以往后花销的银两。”
杨逸闻言也点了点头,一个座位就要一千两,怜江仙的积蓄足以富足的过完这一生,不过想到那一千两银子,杨逸心中的愧疚也淡了些。
“只是我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想守下这样的一笔钱财也不容易,这次登船也是早早放出消息去,要以剑换诗词一首。奴家这样不惜得罪了梁王妃,为了就是博一个名声,也好日后嫁个好些的人家。”
杨逸也终于明白了怜江仙的用意:“就以她目前而言,虽说号称扬州第一舞女,可终究名声还是狼狈了些,况且不是风月中人也难以知道她的名号,但若是借着那一首诗让她的名声传开,或许真就能嫁入哪家达官贵人府上当个小妾了。”
“只是公子今日,却让奴家成了笑话啊。”怜江仙幽幽说道:“奴家是不该去抢公子那一张纸,可奴家为了颜面将剑给了公子,公子却……唉……公子可知您将那剑抛入江中是杀人之举。”
“我对姑娘讲几句心底话。”杨逸这时脑中还有醉意,今日又对长风相思得紧,于是这话里便带了几分真情实感:“对于男女之事,我自己也全然做不得半点主。我心头虽然已经有了所爱之人,可也注定难成结果。下次再回上京或许陛下就会亲自为我赐婚。
我就连自己心中所爱也难有名分,所以我实在对旁人生不起半点男女之心。今日之事,其实是因为我与洪绣有一段恩怨在,不过姑娘你大可放心,今日有我在厅中留了姓名,洪绣绝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今后若是遇了不平之事,也可报上我杨逸名头,必能保姑娘你安然无恙。”
怜江仙坐在原地消化了半天杨逸说出的话语,再抬头看向杨逸脸庞,心中陡然多出了无穷压力。
这一句话提到了陛下的话,如果是假话,那眼前的人必然逃不了一个狂悖犯上的杀头大罪。可看杨逸表情,怜江仙也感觉到了杨逸没有骗她。
怜江仙知道杨逸不可能为了吹这个牛,连命都不要了。
怜江仙从前也见过美色当前不为所动的人,而他们无一不是见过更高处风景的人物。
此时杨逸脸上的表情也与他们别无二致。面对这种人物,莫说沾染,怜江仙一个无所依靠的舞女就连靠近的心思也不敢升起。
她开始后悔今晚走进了杨逸的房间,甚至眼下除了逃离,不敢再有其他心思。
“既然如此,那奴家便先告退了。”怜江仙甚至在脸上又扮出了些许戏谑:“若是公子改了主意,妾身也愿意陪伴公子一路风流至扬州。”
言罢,怜江仙轻轻往外走去,就准备退出房间。
“等等!”杨逸喊了一声。
怜江仙肩头轻轻一颤,却还是回头故作镇定地说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刚才我对你说的话,不要再让别人知道。要不然你的麻烦就不只是洪绣了。”
“是,奴家明白。”怜江仙可怜巴巴地说道,又看着杨逸,直到他挥手示意自己离开以后,这才退了出去。
“还是心软了啊。”杨逸重新躺在了床上。
其实他不对怜江仙说这些也没关系,话讲到这份上其实就有可能被怜江仙将他的身份给猜测出来。
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此去江湖一行,只要不是太明目张胆借着官身行事就好,况且真个暴露了也没什么大麻烦,真到了能知道杨逸身份的那个层次,反而还需要主动来替他遮掩几分,所以杨逸也不怎么担忧。
“女人还真可怕啊。”闻着房间里还残留着的香味,杨逸叹了口气。
闭上眼睛后,杨逸又突然想到,美酒恐怕也与美色无异,同样是使人沉溺而失去一颗进取之心,再想到前几日的经历,杨逸也感到后怕。
“如果日日如此,恐怕文章武学都会飞速退步。今后不能再饮酒了。”
暗自发誓过后,杨逸睡了过去。
到了第二天醒来,杨逸感觉脑中思绪万千难以理清,便又想喝酒去,但好赖忍了半天终归还是在房里练起武来。
如此反复一周过后,杨逸再不想喝酒,每日起床便打坐运气,再就是练习招式,三个月时间眨眼也就过去了。
船行至了扬州,杨逸终日也只是在房中习武,再也无事发生。
等船停在了扬州城内港口之中,杨逸也才终于见到了肖明浩。
只见在上船之时还是黝黑壮硕的武状元,到了下船之前却整个地消瘦了不少,跟着面色也变得苍白了许多。
“怎么一段时间不见,肖兄憔悴了许多?”杨逸瞧着肖明浩,感觉他这般模样看起来都顺眼了许多。
“杨兄有心了。”肖明浩将右手背在背后轻轻捶打起了后腰:“肖某有些坐不惯船,所以身体有些不适。”
“哦?既然身体不适,不若我们歇息几日再出发?”杨逸也不在意肖明浩是什么状态,不过坐了这么三个月的船,杨逸觉得闷得厉害,所以想休整休整。
“这样再好不过了。”肖明浩眼睛不时瞥向在他们之前下船正搬运着行李的扬州舞女们说道:“那三日后,我与杨兄在扬州城南门外集合。”
言罢,肖明浩扭了扭腰,便朝着舞女们一路小跑了过去:“姑娘们可别累着,肖某来帮你们搬东西。”
杨逸见状摇了摇头,却正好与在那边正遥望过来的怜江仙目光汇在了一处。
杨逸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一晚她身批着薄纱小袄的娇柔模样,于是赶紧转过头去,快步离开了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