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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洪绣佩剑

长风落日 白菜小饼干 4041 2024-07-06 15:14

  杨逸浑浑噩噩地跟着肖明浩登上楼船,在安顿好了一切,住进了顶楼一间广阔的客房后,还是压不下心中斑杂的念头。

  “或许他说的没错。”渡口边那刑人劳工那麻木的神情、枯槁的身形和那一道道翻开了血肉的鞭痕印刻在了杨逸脑海中:“对他来说,死亡当然是一种解脱。”

  “就算我今天救了他,只要这渡口还在,明天也依然有一百个一千个和他一般遭遇的人。”杨逸也明白肖明浩说这些便是故意要恶心他一阵:“但是我又怎么能做到一剑把他杀了,人总归是要活着才能有希望,哪怕能多活片刻,也就还留着一丝时间去等待转机。”

  “但他们的转机在哪里呢?”

  杨逸怎么也难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只能劝说着自己:“刑人的境遇是国事,我终究只是一个人。”

  杨逸也只好在心头暗自发誓:“只是今后如果有了机会,也得尽力去让他们的处境好过一些。”

  虽然杨逸明白肖明浩在他面前说这番话时没安什么好心,但他却不明白肖明浩说的这番话有多凶险。半大的孩子只会觉得自己已经是大人了,杨逸永远也不可能考虑到现在自己终究只是个十九岁的孩子。

  天色渐晚,杨逸也没点灯,等月色渐渐蔓了过来后,杨逸发觉肚子有些饿了。就在杨逸从怀里掏出干粮时。

  他忽然升起了一个想法:“吃这些东西终究还是粗糙了一些。”

  就这一个普普通通的想法,让杨逸楞住了,片刻过后,他愣愣说道:“我嫌大饼难吃,可之所以景人能吃好的,不正是因为有这些连饼都吃不上的刑人吗?

  对于刑人的同情与不忍终究是建立在不能影响到我自己的前提下,那日救长风或许是出于我对她的喜爱,倘若我的父亲不是大将军呢?我还会站出来吗?

  可那又如何!我就是自私的人,我承认便是了,何苦要庸人自扰呢?”

  杨逸将手中大饼搁在了案上,站起身来推开房门。外面的灿烂灯火一齐涌进了杨逸的房间,转瞬间就将夜幕上投射下来的月光驱逐的干干净净。

  船上吃食比起上京城里的多数酒家也一点不差,不过是五十两纹银,早春时节最鲜嫩的江鱼就摆满了杨逸面前的桌案,又喝过了两壶酒,趁着醉意回到房中,倒头也就睡着了,杨逸终于没再受思绪所扰。

  第二日醒来后,江面上飘起了小雪,虽说景色怡人,但行船还是有些乏味,所以杨逸又去了船上餐食之所,好酒好菜也不过是些许银钱的事,这对于出门时有所准备的杨逸而言也算不得什么。

  如此三天,杨逸日日饮酒至夜深,酒酣则眠,其余事务,杨逸没做也没再想。

  到了第四天,杨逸还是寻了处僻静桌案自顾饮酒,身旁却挤上来一个衣着整洁的小厮。

  “公子。”

  小厮轻轻唤了一声,引得杨逸抬头看了过去。

  见杨逸看了过来,小厮谄笑着说道:

  “我老远就看见您气度不凡,想来您肯定也不是一般的人物。不过为什么像您这样的贵人却整天一个人在这喝闷酒呢?”

  “船中无事可做,我也只好喝点酒来打发时间。”

  “无事可做?”杨逸眼前的小厮陡然拉高了嗓门,把这四个字讲出了夸张的意味:“公子可真是说笑了。咱们船上便是专程来游玩的客人也有不少呢。”

  杨逸听了这话也只是平静地笑了笑:“倒也不必和我说这些,找我有什么事?”

  “公子在这船上也算是不可多得的贵客了,因此特地来知会公子一声。再过小半个时辰就到怜江仙姑娘献的《广寒舞》了,公子若是这会儿再不去,恐怕误了时辰。”

  杨逸低下头去不再看他,只是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倒是小厮看见杨逸这幅全然不感兴趣的模样以后心中有些暗暗吃惊:“这人一看就是上京城里的公子哥,却好像完全不知道怜江仙?那他上这条船干什么,来这条船上就为了吃东西不是花冤枉钱吗?”

  小厮压根没考虑过会有男人认识怜江仙还能做出杨逸这般态度。

  “公子有所不知,怜江仙姑娘可是扬州第一舞姬,扬州第一的舞姬啊公子,那就可以称得上是天下第一舞姬了。”

  “天下第一舞姬?”杨逸笑道:“那为何不在宫中?”

  “……”小厮听了杨逸这话陡然一惊,可他居然继续说道:“公子说笑了,怜江仙姑娘跳的那广寒剑舞,用的可是洪绣的佩剑。等一曲舞罢,再寻个有缘人将这剑给赠出去,今后也就不再卖艺了。船上不少客人都是奔着这个来的,若是公子连这事错过了,这就真的太可惜了。”

  杨逸见这小厮听了自己刚才说的那话后,还敢继续开口时,就已经起了几分兴趣,再听见那后面几句话一下子便坐不住了。

  “洪绣?哪个洪绣?”

  “自然是三十年间江湖无敌的梁王妃。”

  “在哪?”杨逸连语气都变得急切了起来。

  虽然只是一把佩剑,但师傅和洪绣之间的那一段恩怨,让杨逸绝没有不闻不问的道理。

  “剑赠有缘人吗?”杨逸摸了摸怀里的银票:“我的缘应该不浅。”

  “我带您去便是。”小厮脸上笑意更浓,但也还没松懈下来。

  毕竟他也是废了好大功夫才抢到了杨逸这么一位身着缫丝云锦长袍的贵客,要是最后杨逸只选了个闲散座位那他今天可就算是亏大了。

  “这会儿已经算是有些晚了,爷您可得快些去,再慢恐怕就没位置了。”

  “你刚才不是说还有小半个时辰吗?”

  小厮苦笑一声:“您到了就知道了。”

  等杨逸真跟着下到了楼船二楼正厅中,才知道这小厮没说假话。

  这名叫怜江仙的舞女似乎名头很大,正厅中央的锦缎铺就的舞台上不过才刚摆上乐器,周遭座位就已经被占上了七成。

  “这几张桌案座椅倒是都差不多。”小厮有些紧张地开口说道:“就是要想离怜江仙姑娘近一些的话,花费可能稍微高了一些。”

  “离着远的位置多少?”

  小厮听了杨逸这一问,不由得面色发苦,失望说道“五十两。”

  “五十两…是挺贵的。”杨逸不免想起了在云州时,那一匹五十两的马自己都觉得有些贵了,更何况只是一个座次:“离着近些的呢?最前面的位置多少钱?”

  “一千两。”小厮立刻露出了喜色。

  “一千两!”杨逸眉头跳了跳。

  那年他在冀州当掉的那了一身衣物也不过换来三千两银子,而那三千两足足让他和师傅过了三年衣食无忧的生活,买了一处宅院,最后还能有余钱替师傅把丧事办了。

  不过杨逸也明白,既然不同的座次间有着这么大差别的话,恐怕也就只有前排的那几个座位能与洪绣的剑有点缘分了。

  杨逸也就不再考虑,掏出一张千两的银票交给了小厮。

  小厮一把接过银票,连真假也不验证就揣进了怀中,毕竟杨逸在船上还要待几个月,也不怕人跑了,没必要为了这丁点儿的风险得罪了贵客。

  收下银票后,小厮又将那一幅谄笑挂在了脸上:“公子要何人作陪?可有熟悉的姑娘?”

  “话少些的就好。”杨逸直接说道。

  毕竟他从小也习惯了被人伺候的生活,这会儿钱都花出去了,也没有扭捏的道理。

  小厮引杨逸落座以后也就离开了,不过一会儿功夫,就有着一个穿着素色流苏裙的女子端来酒水吃食摆在了眼前面前的桌案上。

  女子摆好东西以后柔声说了句:“公子请慢用。”

  然后将柔软的身子贴在杨逸身侧轻轻坐了下来。

  杨逸却如遭雷击一般瞬间便跳了起来:“姑娘方便站着吗?”

  也借着这一阵功夫杨逸扫了一眼女子脸庞,她虽然画着浓妆但还算能看得出是个面容清秀的少女。看上去也觉得挺舒服的。

  不过杨逸从未和女子有过这般亲密的接触,一时间反应也就大了些。

  好在姑娘脸上的表情虽然错愕,但点了点头后还是乖乖立在一旁,默默替杨逸在杯中斟起酒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杨逸刚才那一下动作有些大了,还没等到这一杯酒喝完的功夫竟然又被肖明浩摸到了跟前。

  “杨兄好兴致啊。”肖明浩笑嘻嘻说道:“不介意我在你这儿坐会儿吧。”

  杨逸一看见肖明浩这模样就觉得打心底的厌恶,不过一开口竟然是被气着先笑了两声:

  “呵呵,滚。”

  这几个字落进肖明浩耳中以后,反倒让他脸上笑意更浓:“看来是肖某扰了杨公子雅兴,那就不打扰了。”

  杨逸平视着肖明浩眯缝起来的眼睛,对着站在一旁的少女说道:“麻烦姑娘再去帮我添壶酒来。”

  少女年岁不大,但这行干得久了,一下就瞧出杨逸是不想被她听对话。于是也就顺从地走开了。

  等到少女前脚刚走,杨逸便目视着肖明浩低声说道:“肖兄,我不管你先前是从哪囫囵学了这么些话,也懒得去猜你们的用意。我今天只告诉你这一句,如果你真不怕当我杨逸脚下的这颗拦路石,那你可以尽管来试试看能不能折了我杨逸的脚。但你要是只顾着恶心我的话,就请你想想我杨逸是不是非得陪你玩这一场?”

  “那我便要让杨将军知道,我肖明浩当官图的与你们不一样,真以为你爹是大将军,我就得对你点头哈腰?肖某当官为得是心中抱负,为的是报太子殿下的知遇之恩。朝中不是人人都像你爹一般,身为武将之首,却终日与阉党宦官为伍,弄得军中朝中皆是乌烟瘴气。”

  杨逸闻言一怔,看着肖明浩的眼神也不知不觉间空洞了起来。

  “还有杨将军你自己,也真是个很可笑的人,你能想明白自己为什么当官吗?还是说你爹让你做你就做了?不然等杨将军哪天真的弄清了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再来告诉我肖某?”肖明浩面色也逐渐冷冽了起来:“要不然就凭你,想把我当成脚下的石头,会不会有些太高估自己了?我肖某就算真是一颗石头,拦的也是你爹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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