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浚并非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他虽含着金钥匙出生,但李镛对这个独子期望甚高,自幼便让他接受最严格的教育。
刚满二十岁,李子浚便获得了家族至高无上的虎头金边标志,比起李镛当年,都要早上两年。
这顿奇怪的晚餐绝不是乌阳侯随随便便安排的。
“这虫和土,吃起来确实难忘,侯爷用心良苦,是要提醒晚辈勿忘子民。”
民以食为天,农民的饭碗可以决定帝国的命运。
去岁以来,帝国北部出现了数十年难遇的旱灾和蝗灾,田地绝收、裂土千里。尤其是在受灾最严重的羌州和宏州两个边境州,数以万计的百姓拖家带口,朝着南面受灾较轻的许州、晋州等地逃难,沿途官府无力赈灾,帝国军队也无力阻拦。
纪暮云说道:“没错,你和你爹也是带兵之人,军队吃得饱就能打胜仗,吃不饱就没有士气,就会出现逃兵。百姓也是这样,有饭吃就安居乐业,没饭吃就要扯旗造反。”
李子浚担忧地说道:“侯爷说得没错。羌、宏二州的情况已坏到了极点,州内盗匪横行,不仅盗抢肆虐无恶不作,甚至攻城略地杀我官兵,二州官吏已无力应对。”
羌州和宏州情况十分特殊,原本是北羌人聚居之地,三十年前才臣服于帝国。
为了统治这片新的土地,帝国任命了大量原北羌部落首领为官吏,令他们各守其土,又在二州要害之地派驻少量帝国驻军。这样一来,其实帝国对二州的控制力是极弱的。
慑于帝国天威,三十年来,这二州本也一片太平。等到一遭大灾,便原形毕露了。
李子浚急切地道:“如今每日从昌平关和滁疆关入境的羌民已经多达千人,局势十分危急,所以家父才恳求侯爷出来主持大局。”
纪暮云道:“我隐退多年,早已不问政事,恐怕无力应对当前的困难局面。”
这是过谦了,凭借一品侯爵的身份,再加上平定北羌的战神名号,只要纪暮云愿意出面,当前的危局甚至有可能迎刃而解。
“现在入境的羌民是如何安置的?”
“家父下令在昌平关和滁疆关周边设营二十处,将羌民分散安置,并严令不得进入许州三十里内的区域。”
“羌民数量多少?”
“已有三万余人,除去老弱妇女,能战的丁壮在一万上下。羌民随身携带的兵器已令守将全部收缴,少量马匹则以粮食交换。”
纪暮云沉吟片刻,又问:“可了解这批羌民所在的部落?”
李子浚来前显然已做足了功课,干净利落地答道:“已经探明,主要是来自咕伦、咕喇和蔑继三个部落。”
这三个部落正是帝国征服北羌时抵抗最坚决、也最激烈的部落。纪暮云和李镛没少跟他们打交道。
见乌阳侯有些心动,李子浚又打出一副早已准备好的悲情牌:“家父本来是准备自己过来的,不过临行前染了严重的风寒,一病不起,这才让晚辈转呈书信。”
“恳请侯爷可怜苍生,出面解救许州危局!”
纪暮云其实早已打定了主意,缓缓起身,颇有些悲壮地说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既食君俸禄,又岂能置身局外?就让我这把老骨头再发挥一下余热吧。”
李子浚欣喜地向他深深一拜:“谢侯爷!”
“且慢,我还有两个条件。”
“侯爷请讲。”
莫说两个,如今就是两百个条件,李子浚也会一口答应下来。
纪暮云问道:“如今可供赈灾接济羌民的粮食有多少?”
“军粮一万石,牛羊各二百头。”
怕他嫌少,李子浚急忙解释道:“许州虽然受灾较轻,但灾民仍然不少,就这些东西已经费了很大的力气筹措。”
一万石粮食,三万灾民,也就够用一个多月。
纪暮云神色未变,继续问道:“昌平关和滁疆关可用之兵有多少?”
李子浚道:“原各有驻兵五百,为羌民设营时又各派去一百,现总计有一千二百之数。”
三万从小骑马游猎的羌民,其中一万青壮,派去一千二百人,这不开玩笑呢嘛!
见纪暮云不说话,李子浚慌忙说道:“可用之兵确实不多,家父也正在想办法,已经新招募一批丁壮,正在抓紧操练。还有,家父给侯爷送上一批兵器,已经起运过来,估计五日便到。”
纪暮云道:“好吧,回去告诉你爹,再拨五千石粮食,十五日内分运至昌平关和滁疆关,再添一千军士到我乌阳堡集结。”
这要求尚在李镛父子的预期之中,李子浚赶紧拜谢,当即一口应允。
青伯送走李子浚,又折回来,一进屋便埋怨纪暮云为何不多要粮食和军士。
纪暮云无奈笑道:“我岂不知粮食军士越多越好,可要是粮食军士充足,李镛又怎会来求我出面?许州的存粮我还是知其一二,若是帝都的赈灾粮再不运到,只怕李镛自己也快揭不开锅了。”
青伯显得忧心忡忡的样子,小心计算起来:“就算再加堡内的五百壮丁,这回可用之兵也不到三千,要对付三万羌民,我看实在是危险。”
纪暮云笑道:“你也别先煞自己威风,我这张老脸也顶得三千精兵,若是剿抚得当,还是大有可为的。”
青伯惊叫道:“三千精兵?我看是老脸越来越厚才对!”
纪暮云也不生气,吩咐道:“这几日先把壮丁点齐,军械粮草尽快置办,既是答应了人家出山,还是得尽心尽力。”
纪暮云一口气又布置了多件要紧的事,青伯一一认真记下。
“好吧,正事先说到这里,青伯你把那下棋的伙计叫来,今晚我和他再杀上几局。”
“早在外面候着哪,就知道你现在瘾大。”
青伯向外招呼一声。
“来了。”
一个同样穿着青布衣衫的男子进了屋,左腋下夹着块不大的木板,右手提着一个木盒。径自来到纪暮云堂上的桌前,放下木板,从木盒中倒出一堆圆形木块。
“车、马、炮……”
这是中国象棋啊。
只见叶浩贤嘿嘿一笑:“侯爷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