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凉风阵阵。
一座巨大的堡寨映入眼帘。
星夜兼程的骑士欢呼起来:“乌阳堡到了!”
他们从许州城赶来,一天一夜的路程,马不停蹄,早已人困马乏。
与平原上常见的堡寨一样,乌阳堡四方构造,北面依山,东临晋水,人口超过千户,规模之大,方圆百里首屈一指。
四名骑士中领头的是一名身穿高级武士服的英武青年,胸前的虎头标志属于一个勇悍尚武、历史悠久的家族,而虎头四周镶嵌的金边只有家族中的精英成员才能使用。
后面三骑一色的制式铠甲,表明了他们帝国正规军成员的身份。
四人快马加鞭,朝着乌阳堡驰去。
堡外早有一名青衣老仆等候在此,见到四人先行了一礼,问道:“敢问远道而来的客人可是潞山伯家的公子?”
青年还礼答道:“晚辈李子浚,家父正是潞山伯李镛,此来欲求见乌阳侯,请老伯代为通禀。”
一声乌阳侯,道出了此地的不凡。
帝国社稷三百年,异姓封侯者不过五百,当今存世仅有八人,均是战功显赫,治理卓越,曾力挽狂澜之人,身份地位甚至超过一些贵为王室直系的亲王,因此民间又称之为“八侯王”,不是亲王,却胜似亲王。
而乌阳侯纪暮云,受封的是三级侯爵中最高的一品侯,享有君前赐座的特权。
潞山伯李镛,作为封疆大吏,掌管许州一州之地,子民百万,又是外戚,不过才封了个伯。难怪平素一贯自傲的李子浚,面对乌阳堡一个仆人也如此客气。
老仆成竹在胸,不卑不亢地道:“侯爷早已为客人备下晚膳,请下马随我进来吧。”
四人老老实实,牵马而行,跟随老仆进了乌阳堡。
比起外面的一望无际与生机寥寥,堡内确实别有洞天,热闹非凡。
家家户户炊烟袅袅,随处可见嬉闹玩耍的孩童。道路两旁支着些售卖手工制品和糕点的小摊,吸引了不少顾客。俨然是一座充满活力的小城。
乌阳侯府坐落在堡的正中。府外无人值守,大摇大摆即可进入,府内也是十分空虚,进到内堂沿途竟未见到一名守卫,见到的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童子和老翁。
不过侯府的安全是毋庸担心的,乌阳侯武艺精绝,在整个帝国可排进前十。更何况堡内还居住着大量习武的纪氏子弟和跟随乌阳侯南征北战的老部属,一旦有事,立刻可以援助。
“各位里面请吧,侯爷等了多时了。”
推门进去,只见堂上摆着一桌,桌前坐着一须眉皆白的老者,精神矍铄,目光如炯,左侧脸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想必已经有些年头。
纪暮云年少成名,能伤到他的脸上,不知背后又隐藏着怎样惊心动魄的故事。
李子浚快步上前,恭敬地行礼,说道:“晚辈李子浚,见过侯爷。”
纪暮云道:“你们路上辛苦了,先陪老夫进晚膳吧。”
在老仆的引导下,李子浚赶紧带着手下在堂下就座,他独坐一桌,与纪暮云隔不到五尺,三名护卫在后共坐一条长桌,又隔出五尺。
纪暮云又道:“青伯去把晚膳端上来吧。”
一个普通的圆盘放在了李子浚的面前,他不禁眉头微皱,抬头一看,纪暮云拿起盘里的食物正吃得怡然自得。
堂堂侯府,怎会吃这样的食物!
见堂下四人无处下口,纪暮云为他们介绍起来:“你们怕是从未见过这蝗虫的模样,去年秋天,晋水上游遭了大蝗,田里的庄稼被吃得一干二净,百姓饥饿,只能捕捉蝗虫蒸熟后晒干,拔去足翅就可以吃了。”
李子浚强忍不适,将两只蝗虫吃下肚去。
纪暮云微微点头,边吃边继续介绍:“这黄色的团子其实就是泥土,本是制作陶瓷的原料,在饥荒之年也是可以用来果腹的,老百姓把他称作‘土肉圆子’,吃起来有时还有些甘甜的味道,贤侄也尝尝。”
那屎黄的颜色差点没让李子浚把胃里的东西全倒了出来。他也是个狠人,索性横下心,抓起“土肉圆子”啃了起来。
明知是装模作样,但看着四人口不择食的样子,纪暮云还是不禁颔首微笑。
晚膳用完后,青伯将三名护卫带走,屋内只留下纪暮云与李子浚。
正题这才刚刚开始。
李子浚从怀中取出一物,双手呈上:“家父有亲笔书信,嘱晚辈一定敬呈侯爷。”
纪暮云看过信,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却好像故意岔开了话题:“你父亲今年也快六十了吧?”
“您的记性真好,家父今年周岁正好五十八。”
纪暮云叹息道:“一转眼快四十年了,当年的小镛都快成糟老头子了,我记得在河东那会,他还不会骑马,只能扛着长枪跟在我们后面跑,怎么追也追不上。”
“有场激战,我们骑兵追杀敌人八十里,你父亲年少气盛,当时与人打赌一定要杀敌建功,于是就凭着一双铁脚板硬是跑了八十里,来的时候战场都打扫得一干二净了,气得他抱头痛哭,谁都拦不住。”
李子浚从未听说过这个故事,不禁好奇地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纪暮云哈哈笑道:“我们这帮做大哥的真是被你爹哭烦了,再加上实在有些佩服这小子,便帮了他的大忙,在下一场战斗中骑马带他一起出击,这才赢了和别人的赌约。你爹也够义气,回城时请大家大吃了一顿,那时候大家都还是大头兵,兜里没几个钱,好多人从来都没见过那些山珍海味。”
李子浚趁机附和道:“家父常对晚辈说起在侯爷麾下效力的经历,他曾说过,没有侯爷的谆谆教诲,就绝对没有我许州李氏的今天。”
纪暮云道:“我何德何能,担不起这样。”
他突然话锋一转:“当年你爹宴请的那餐,我至今难忘,时不时总会想起当日的情形。今日我请你的这餐,其实就是对你爹的回请,不知你能否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