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府衙，自从接到天子下的转迁兵部尚书的旨意，沈追的病很快便好了。终于从京都府尹这火烧火燎的地方，挪去兵部尚书的位置，顶了冯京留下的空缺，沈追已经乐呵好几个晚上了，只差没叫人给天子画了像供起来，上几柱香。

　　这几日一面忙着交接事务，一面掰着指头数日子，等秦王过来交接。沈追正在心里嘀咕，是不是自己不虔诚，没给秦王上香，所以迟迟未来交接？这时有亲信幕僚来报，秦王来了。京都府尹沈追喜出望外，忙带着所有属吏，赶到门口接着。由于沈追准备充分，一盏茶便交接完毕。

　　等沈追走了，京都府衙大堂，秦王、李涛、徐昌图三人，开始商议接下来京都府如何理政。

　　李涛道：“王爷，现在我们算是正式接掌京都府，接下来还要王爷给个章程，下官才好行事。”

　　秦王笑道：“李公不必谦逊，这京都府日常事还得李公盯着。至于如何理政，我思来想去，主要还是治河、治吏、清剿无忧洞三件事。”

　　李涛道：“王爷这有了章程，下官便好办事。治河我不熟，下去还得先了解，再与王爷商议。治吏和清剿无忧洞倒是同一件事。但事有先后，先须治吏。”

　　秦王道：“请李公说说打算如何治吏？”

　　李涛道：“这些都有成例。一是先全部换上自己人；二是紧要位置先换上自己人；三是先全部用旧人，再慢慢换掉不听话的人。”

　　秦王道：“以什么理由换？”

　　李涛道：“直白点，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拐个弯，就是肃贪。”

　　秦王道：“无非是先破后立，还是先立后破。我的主意是先立后破。”

　　李涛闻言有些不太明白，问道：“王爷如何先立后破？”

　　秦王道：“我先请教李公，这些吏员为何不惧国法，前赴后继地贪？”

　　李涛道：“我做翰林学士这些年，便见识不少那些书吏和小内侍们的手段。那些小吏为何会如此？还不是因为那些贪官、懒官、庸官。贪官用这些小吏当卒子，帮他捞钱；出事了，丢卒保车，事后或灭口，或给些补偿就是。懒官用这些小吏当拐杖，或拉或打，只管自己享受，把个烂摊子留给下一任。最可悲的是庸官，被这些小吏蒙骗，成了一个盖印的傀儡，出事了，便被小吏们卖了在前面顶缸。不过这只是其一。”

　　秦王听了饶有兴趣道：“本王愿闻其详。”

　　李涛道：“有些衙门各房的经年老吏则是提前结好了保护网。俗话说：树大根深。但这些经年老吏却是树不大根深，而且与官员、商人、江湖、泼皮纠结在一起，盘根错节。比如这京都府衙门刑曹书吏郑士原，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吏，但传闻他手上有张百官图。谁跟谁是姻亲、同榜、同年、同乡，哪家行商后面又是谁，一目了然。他便是凭借这个在京都府混得风生水起。只怕我还在递帖子拜访某相公，他却已经坐在某相公的酒宴上。不做足功夫，只怕打蛇不成，反被蛇咬。这便是其二。其三则是我们这些官员都有朝廷给的俸禄，而那些吏员的俸禄还得府衙自己筹集，所以那些吏员为了生活，不得不贪。”

　　徐昌图接口道：“我这还有其四。我拿一俗物打个比方。我手上有块猪肉，递给王爷，王爷递给李公，李公递回给我。这块肉一样没少，但王爷和李公手上都沾满猪油。所以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秦王点点头。

　　徐昌图又道：“要是李公奸巧些，在手上做个小小的机关，每次只取一星半点，每次那块肉都看上去一样没少，但递的肉多了，李公攒下的也不少。还有就是上下勾结，切一块肉下来，甚至整块吞了。”

　　李涛笑着点点头：“历朝历代都规定些损耗，不让他太猖狂，便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徐昌图道：“我看前朝事，原来这漕运是准许漕丁漕卒们，可以从江南携带一定量的物品，一路税关均不得检查。漕丁漕卒们有了这些利头，当然是想尽快将漕船完好开回来。后来新任宰相是位刚直儒臣，认为这不合规矩，便下了禁令。接下来漕运就开始缓慢，导致京城供应紧张，物价飞涨；同时漕丁漕卒开始另打主意，盗卖漕粮等；更有甚者，为了毁尸灭迹，凿沉漕船。孰是孰非，如何定论？”

　　秦王看着李涛和徐昌图道：“这便是我要先立后破的道理。如果先破，抓了贪官，老百姓对你充满信心，但新上来的人还是贪，甚至变本加厉，老百姓就会再无信心，后面你说什么，他都不会再信。所以我要先立，拿出章程，选好人才，在我们新做的事上不要出现贪腐，这样老百姓才会真真切切看到希望。”

　　徐昌图道：“王爷此言有理。后面的破，除非极端贪腐的，或者主动挑事的，最好还不要用他贪污的名头来弄，得找个别的由头为主？”

　　秦王道：“为何？”

　　徐昌图道：“王爷有所不知，你用贪污的由头拿他，其他的小吏便风声鹤唳，不干活了，每日只是应付，你还拿他们没办法。”

　　李涛点点头道：“我想先做一两桩事，把威信竖起来，再言其他。”

　　秦王道：“李公这一提，我便想起来了。我前几日逛京都，见街道上有些人乱倒垃圾，想成立一个街道司管起来。”

　　李涛道：“王爷想成立街道司，这是好的。我见着这京都自建都起大火都烧了好几回，平日里小火也不少，想在每个坊设置望火楼，下面设‘潜火兵’，成立一个潜火司来管，这样早发现，早扑灭。加上石介现在已经领着的巡城司，便是要新成立三个司。我想不如都以坊为单位，把三个司的人合作一处，这样会少雇许多人；有了急事，这些人聚起来，又比一个司的人多不少。统由石介管着，省得政出多头。”

　　秦王道：“如此甚好，就都归到巡城司。”

　　李涛道：“这桩事月余便能做好，给朝廷、给百姓看着一个与往日不同的，干净、平安的京都。只是这其他事务一时还只能照旧。”

　　秦王点头道：“千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我们就做好这一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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