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福宁殿,大炎开国天子身着圆领龙袍,头戴明黄软脚幞头,倚在榻上。浓黑的眉毛下,一双虎目微闭,看不出神色。内侍省都都知、大宦官路继恩、探事司正使张怀让侍立在侧。殿内再无其他人,想是刻意屏退了。
这大宦官路继恩原在后唐宫中服侍末帝,与时任幽州军节度使的当今天子有旧。后晋石重打进京都的时候,站在城楼上的后唐末帝见大势已去,让路继恩立即回宫去御书房取传国玉玺。路继恩服侍后唐末帝日久,自然知道后唐末帝心性,来了个狸猫换太子,用一个别的玉玺包了,叫小内侍送去城楼。此时,后唐末帝哪有心情查看,随即带着那个包好的假传国玉玺,与太后、皇后以及太子等人在城楼上自焚而死。而路继恩带着真正的传国玉玺,在石重大军与宁死不降的皇城护军厮杀的当口,趁乱乔装逃出皇城,藏在城内排水管道内,侥幸躲过一劫。当大炎天子打入京都,登基称帝之时,路继恩方出来向天子献出传国玉玺。
这传国玉玺虽只是一块玉石,但若天子登基时拿不出来,那是要被诟病登基的合法性的。路继恩立此大功,当今天子龙颜大悦,当即封路继恩为大炎朝内侍省都都知,服侍左右,极是信任。
“二哥儿,你将这些时日的遭遇说说。”天子打量高阳郡王神色还可以,便道。
高阳郡王答道:“儿臣遵命。”便将这近月来的遭遇叙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老道授法和结识盐帮帮主马兴毓等犯忌的情节,说是得方外之人相救,痊愈后着人送回。边说边偷偷观察探事司正使张怀让的神色。不过到底是特务头子,那张大众脸上一点波动也没有,让高阳郡王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等高阳郡王说完。只见张怀让即刻跪倒:“是微臣疏忽,让王爷遭此大难,请陛下治罪,请郡王责罚。”
高阳郡王忙道:“不怪张正使,这事谁也想不到。”高阳郡王丝毫不敢拿大,父皇身边的特务头子,得罪不起啊。
大炎天子摆摆手,示意张怀让起身,道:“苦了二哥儿。”
张怀让问道:“郡王可看清袭击的是什么人?”
“来袭之人没有旗帜番号,全身着甲,只露出双眼,实在是看不清楚。但高头大马,骑射娴熟,殿前司一都铁骑马军,两都控鹤步兵不是他们一合之敌。”高阳郡王只是陈述看到的事实,不敢把翟阳喊出的那句“是北虏”说出来。他知道,此时自己只要一个不小心说错话,就会祸及翟阳家人。毕竟是宫里长大的,人心诡谲,天子圣心难测这些还是懂的。
张怀让正待再问,大炎脸色一滞,摆手沉声道:“此事不要声张,自有朕处置。”
高阳郡王躬身答道:“谢父皇,儿臣谨遵圣旨。”说完微微抬头,偷偷瞄了一眼天子脸色,见其没有言语,壮起胆子道:“父皇,此次随儿臣去的几百人都战死了,尤其是儿臣老师、禁军营指挥使翟阳,不顾自己性命,方才救得儿臣,请父皇多加抚恤。”
天子道:“朕知道了,朝廷自有规制,不必担心。先去你母妃那报个平安。”
高阳郡王依言退出。等高阳郡王出殿,大炎天子再是沉稳,也忍不住瞬间脸上充满怒意,朝张怀让一字一顿道:“张怀让,你捅破天也要给朕查清楚!”
高阳郡王出殿后,立即赶往娘亲淑妃娘娘寝殿会宁殿。
会宁殿,高阳郡王生母淑妃娘娘早已得报,领着侍女候在大门口。等迎着高阳郡王进入殿内,淑妃娘娘便抱着跪倒在地的儿子肩膀,泣不成声道:“儿啊,是娘亲无能,护不得孩儿周全。”高阳郡王和侍女们忙一顿解劝,方才坐下。都饮了茶,高阳郡王方把对大炎天子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淑妃娘娘边仔细听,边打量高阳郡王,听完便挥手让侍女们都退下,道:“儿啊,你是娘亲肚子里出来的,娘亲还不了解你?现在把你瞒着的都说了罢。”
自知瞒不过母妃,高阳郡王只得细细地把隐秘之处说了出来。
淑妃娘娘听完起身,在会宁殿内踱步。口中喃喃道:“到底是什么人,要对你这个无权无势的闲散郡王下手?娘亲原以为离开了长安皇宫,嫁给你父亲,从此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却不曾料到,如今又进了京都皇宫。最是无情帝王家,我这是上辈子作了什么孽,祸及自身不够,还要祸及自己孩儿?”
高阳郡王劝道:“请娘亲宽心。孩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淑妃娘娘听了,方才坐下,正色道:“自古人心多凉薄,只有助强,没有扶弱的。此事切莫再说给任何人听。”说完又道:“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做?”
高阳郡王回道:“血债血偿。”
淑妃娘娘闻言,抚着胸口:“你现在自身难保,如何血债血偿?你可想好了?”
高阳郡王恨声道:“非是孩儿不肯放手。人家刀已举起,不要了孩儿性命,岂会罢手?为了孩儿和娘亲性命,孩儿也只能放手一搏!”
淑妃娘娘定了定神,道:“娘亲忍了十几年,护了你十几年,方等得你长大成人。如今,到了外间,娘亲是鞭长莫及。这才出府,便遭了祸。你外家的人是不能沾的,朝中又无根基,势单力薄如何成事?你既已建府,当是要很快成婚的。你自去寻一门助力,说与我知,我去求陛下恩准。娘亲最后帮你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高阳郡王听了心中非常酸楚,面上却不显,说道:“孩儿谢过娘亲。”
说话间,外面侍女报皇后娘娘和齐王到。娘俩忙出去迎接。
皇后进来便一把搂住高阳郡王,慈爱地看着他道:“二哥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又对跟在方面的宦官说道:“明儿记得把我房中那对高丽国进贡的人参,给二哥儿送去。”
等皇后放了手,齐王又过来拉着高阳郡王,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了一回,笑道:“二哥儿没缺啥就好。等回去歇息好了,来我府中做客,我们兄弟再好好叙话。”
又聊了一会,高阳郡王方脱了身,去给太后请了安后,满身疲惫地出了皇宫,寻了马兴毓和李抱一,安顿完便沉沉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