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画中之人入堂,范轼源、成煊和川子心中皆是大喜。
可眼下仍然身处险境,三人不得不极力压制住内心想要立即捉住此人的冲动。
周管家示意家仆搬来一只高几,将瓷瓶小心地放在上面,随后对屈平拱了拱手,道:“老爷,釉里红瓷在此。”
范轼源缓步踱到高几旁,细细地将这瓷器品赏了一番,笑道:“此等好瓷,想必费了屈兄不少功夫才收得吧?”
屈平饮了口酒:“那是自然,这般成色的釉里红瓷一年可只出几只的!”
“我看这红瓷从练土、制坯,再到上釉、烧制、彩绘,每一个步骤都少不得要费尽心力,若是在哪处出了岔子,哪怕再小,都无法制出这传世瓷品。”范轼源转身望着屈平,神色逐渐冷漠:
“屈兄,你说这烧瓷怎的与人生如此相似?都要步步小心,行错一步,便一朝尽毁呢?”
屈平一言不发。
成煊早已放下茶盏,右手缓缓摸向腰间。
川子敛声屏气,只等时机一到,便出手捉那管家。
“哈哈哈哈哈哈……”屈平忽然大笑起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离了座位,向着范轼源走来。
众人不知他是何意,皆不敢放松警惕。
只见屈平大力地拍了拍范轼源的肩膀,含笑道:“贤弟有此感慨,想必这些年不如愚兄过得畅快淋漓啊!不如你搬到钱塘来,跟着我,官府衙门多得是采买的活,保管你的生意青云直上!”
范轼源闭了闭眼,换上一派和婉之色:“我这都是小本买卖,哪敢和官府攀交道!再说了,我也只会制书、卖书的,其他复杂的事,交给我,可办不好!”
“贤弟何必如此谦虚!你‘会元书商’的名头在钱塘城里也是叫得响的。只是你要知道,做生意么,总要和官府打好交道,把握好政令风向,若是哪天朝廷一道旨意下来,说你出的都是些禁书,到那个时候,这再大的家业,怕是也支撑不住啊!贤弟,你说是不是?”屈平盯着范轼源,神色越发凛冽。
范轼源微微一笑:“我就知道屈兄是最会替人着想的,在这钱塘府,若是没有屈兄,怕是我一步也走不下去了吧?既如此,我便请屈兄帮我一个忙,指派一名得力之人助我,屈兄可愿意?”
屈平皱了皱眉头,脑中却飞快思索着。
见他不答,范轼源又道:“我看这周管家老成稳重,行动做事皆有礼法,不如我就大着胆子向屈兄讨一讨他,如何?”
屈平面色大变,冷冷道:“你这是何意?!”
“我的意思难道屈兄还不明白?”范轼源收敛了笑意,毫无惧色地盯着屈平。
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只有初冬透骨的风从堂外吹来。
“拿下!”屈平忽然大喝一声。
堂上立时闪出十几个护卫来,堂外弓箭手一字排开,只等一声令下,便要开弓。
川子“蹭”地腾起,直向周管家飞去!
他将周管家往那门口一送,又立即窜到他的身后,让周管家将自己挡得严严实实,保管一只弓箭都射不到他的身上。
他旋即出手,将周管家的双手往后一扭,从腰间扯出一根牛筋绳来,只三两下,便把周管家牢牢困住。
正当川子捉那周管家之时,成煊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几个剑花之间,在刺伤了不少护卫,瞬间又行至范轼源身旁护住。
屈平见势不对,正想往堂外奔去,好让弓箭手乱箭齐发,将他们射倒。
可他终究只是个文臣,又并非日日办这样凶险的宴席,反应略迟片刻,便被范轼源一把拉住。
范轼源将他拉至身前,掏出匕首,抵住他的脖颈,高声道:“你家老爷已然被我捉住!还不速速放下武器!”
护卫和弓箭手们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突然!一名身手不凡的护卫从挡住内堂的大扇坐屏后飞身而出,右手疾出,捏住范轼源握刀的手腕往外一打。
“哐当!”匕首应声落地!
范轼源突遭此变,没等反应过来,便见那护卫已然将屈平带至堂外。
他暗叫一声“不好!”
只见堂上屈府的护卫不知何时便消失不见,而堂外的弓箭手已经拉了满弓,就等着屈平一声令下!
屈平冷笑一声,右手一挥,几十只箭从弓上弹出,直直地向堂上飞来!
千钧一发间,川子右脚把捆翻跪地的周管家往内堂一踢,双手分别抓住范轼源和成煊往后一带,四人霎时间从转入内堂!
几十只箭扑了空,全射在了那坐屏上。
屈平怒不可遏,大喝道:“追!”
众人纷纷往内堂涌去。刚入内,却发现窗户大开,里面空无一人。
“搜院!搜院!”屈平怒吼道。
不一会,护卫们便从正堂消失得干干静静。
听得外面悄无声息,川子才把头顶的木板移开。
原来他们并没有从内堂离开,只是钻到了此处地下的一个洞里!
三人依次从内堂的地洞钻出,又将堵了口的周管家拉出来,从那洞里却又探出一个脑袋,悄声道:“东家快走!我这地洞只能通到后厨,离两处角门和正门都有些距离,从正堂走大门离开最是方便,眼下他们忙着搜院,想必大门无人守卫!”
范轼源等人不及多谢,忙带着周管家离了正堂,奔至大门。
只见门口果然空空无人,三人便立即带着周管家从正门出去了。
回到林家报房,范轼源忙让成煊收拾行李,然后对林平道:
“林掌柜,怕是林家报房须得关上一阵子了。你今晚带上一家老小马上收拾好出城,就去我在城外的农庄上避一避。没人知道那是我的产业,想来必是安全。
“报房的伙计们先让他们各自回家躲一躲,也给插在各处打探消息的人传个信,让他们最近别出头、别做事,隐蔽一阵子,等此案完结了再说。”
林平沉着道:“东家放心,我必让他们都先安静一阵子。”
范轼源忖了忖,又道:“川子这孩子我甚是喜欢,此番能从屈府脱险,多亏有他。去京都的路上不知会不会有些凶险,你先把他借给我,可好?”
“自然可以!东家看重他,是这孩子的福气!”林平道。
范轼源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还有一名藏身屈府的小哥,只是不知道名字。”他从腰间解下一只玉佩交到林平手上:“这个找机会给他,再替我好好谢谢他!”
林平忙推辞道:“东家不必如此!我们都是为范家做事,这都是应该的!”
范轼源仍是坚持,林平只好收下。
不多时,收拾完毕成煊、白宁和川子便带上周管家,和范轼源一起坐了马车往京都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