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成二人将画上之人记了记,范轼源便把画像贴身收好,忽然想起张母之事,他对白宁道:
“白相公不能再留在家中了,收拾下跟我走,待我让人寻个隐蔽之处先住着,过几日,我们便进京。”
待白宁收拾好,三人方开门出屋,只见川子仍在门口守着。
范轼源冲他点了点头,川子便小心地开门,探出半个身子,往外张望一回,见四下并无可疑之人,方转头对三人道:“快走吧!”
四人赶紧回了林家报房。
范轼源让林平给白宁安排了个僻静的厢房,又嘱咐白宁尽快将证词写下来。
回到房中,范轼源理了理思绪。
他想,今日虽然没能得张母为人证,好在还有个白宁,又亲眼见过中间人,也算是因祸得福。
可中间经手之人终究是没有捉到,少不得要找法子进那屈府一趟。
正在思忖之时,林平敲门道:“东家,天色已晚,今日你和小伯爷都还未用哺食,我备了些简单的饭菜,出来用一回吧!”
范轼源这才发觉夜色已然笼罩了下来。
林平又去喊了成煊,范、成二人下了楼,发现内堂的方桌上已然摆了些酒菜。
范轼源和成煊坐下后,却见林平仍是站在一旁,范轼源道:“林掌柜今日也是忙了一天了,快坐下与我们一道吃一些。”
林平说什么也不肯,直到范轼源板起脸来,他方才在那凳沿边坐下。
他感慨道:“东家和小伯爷真是折煞我了!我记得东家十几年前说要去官府将我的奴籍销掉,让我做良民,我还当做梦呢!没想到一晃,都过了这么多年了!”
“是啊,那会你才和煊儿一般大,如今你在钱塘府扎了根,这件要紧事又办得这样利落,看来我当初真没看错人。”范轼源笑道。
“我哪能跟小伯爷相提并论!”林平有些不好意思。
“此番在钱塘,真多亏了林掌柜,我们才能得这么多消息。眼下证词、证人都有了,但我看,这中间人还是要捉的。”成煊道。
“没错,”范轼源道,“我猜这中间人定与屈平有关。”
“可是现下屈平怕是已经知道我们在调查他,这江左布政司的府邸,又该如何进去呢?”成煊面有难色。
正当此事,外门上的小厮通禀道:“林掌柜,方才有人敲门,送了一张邀贴来,没等我们问他,就自走了。”
林平忙起身接着一看,惊道:“是屈府送来的!”
范、成二人闻言,顾不上吃饭,拿过邀贴读道:“通家侍生江左布政司屈平恭请平宁伯孙成煊并孝廉范轼源三日后于府上一聚。”
范轼源冷笑道:“屈平的速度倒是快得很!”
成煊面色一紧:“他为何邀我们去他家?”
“怕是知道我们在查舞弊案,想先发制人。”范轼源皱了皱眉:“这样也好,我正愁没借口去他家呢,既然他把帖子都送上门来了,那我就去会一会!”
“我和你一道去!”成煊忙道。
“此番前去着实凶险,煊儿,你就待在此处!”范轼源道。
“范叔叔,我既然知道明日赴宴或有凶险,又怎会让你独自去?我会些武艺,若是又什么不对,我们也好冲出去!”成煊道。
范轼源沉吟不语。
林平见此情景,道:“东家,小伯爷说得在理。东家独自去,我也不放心,总要有会些武艺的人跟着。既然小伯爷也想去,不如我让川子和你们一道去,他在我这手段是最好的,人又机灵会变通,总比你们两个单去要好些。”
成煊也点头称是。
范轼源见成煊如此坚持,林平安排得又周全,想着自己去,未必能全身而退,便答应了。
第三日,还未至酉正,便见夜色渐渐腾起。
范轼源、成煊和川子才刚到屈府正门,便见府门大开,屈平被一群护卫簇拥着,站立在门内。
见他三人现身,屈平满脸堆笑,忙迎了出来:“久不见范贤弟和小伯爷了!怎么到了钱塘也不知会我一声,倒是叫我好找!”
范轼源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如沐春风:“屈方伯现下可是堂堂的江左布政司,怎可亲来门口迎我?便是小伯爷,也享不起这等尊贵大礼!”
“范兄还是和以前一样,唤我屈兄吧!小伯爷就叫我一声‘叔叔’吧!‘屈方伯’三个字,听着生分得很呐!”屈平笑着引他们入了正堂。
“快上酒!我和范贤弟多年未曾同饮,今日便喝个痛快!只是不知小伯爷是否饮酒?”屈平做出关心的样子。
“有劳屈叔叔,”成煊拱了拱手,“我年纪还小,不怎么饮酒,喝些茶便罢了。”
“随你,随你!”屈平一派亲切。
待酒菜上来,屈平劝酒不停,范轼源推辞不过,只得饮了。好在他酒量极好,多饮了些也是无妨。
立在范轼源身后的川子留心看去,只见堂上并没有范轼源给他看过的画像上之人,但一时间又不好脱身而去,心下打定主意,准备再找机会。
只听得屈平道:“贤弟和小伯爷来钱塘府所为何事啊?”
“我在钱塘有些产业,此番前来,自然是来做买卖的。小伯爷在家闷得慌,便随我来了。”范轼源淡淡道。
屈平轻笑一声:“不知贤弟这生意谈得如何?可需要愚兄相助一二?”
范轼源喝了口酒:“若是屈兄来,只怕这生意就没我的份了。”
“哈哈哈!贤弟说笑了!”屈平大笑一回,忽然道:“我看小伯爷却是对这体察民情颇有兴趣啊!”
成煊端着茶盏的手停了停。
屈平又道:“若是小伯爷想在钱塘府帮助什么人,尽管告诉我。你毕竟只是来这里游玩几日,要想长久照看谁,还需得我来才是啊!”
范轼源眼神一凛,声调却是和煦:“屈兄想照看谁?”
屈平面上带笑,声音却清冷起来:“自然是你们所寻之人。”
堂上的气氛陡然肃杀,川子感觉一阵寒意从脚底爬了上来。
谁料,范轼源忽然起身,斟了一杯酒,送到屈平面前,笑道:“久闻屈兄极爱古玩器皿,不知今日可否有幸让愚弟和小伯爷开开眼?”
屈平听得一愣,不知他是何意,但又不好推辞,便对家仆道:“让周管家取我那釉里红瓷来!”
不多时,只见一位左脸上长着疖子的中年男子,用木盘托着一只白底红纹的瓷瓶,从堂外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