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勒眉头微皱,诘问道:“陈无用,为何发笑?”
陈无用心想坏了,咋没忍住呢,于是便连忙收住,不敢再放肆。其实往往越是严肃的时候,人就越容易憋不住而笑出来,但陈无用是经过严格训练的,除非······没有什么除非,他忍住了。
他双手向前一拱:“将军,属下刚才并未发笑,实在是不小心被飞虫飞入口中,喉咙处瘙痒所致,请将军处罚在下!”
摩勒一听,立马黑人问号,心想你他妈逗我呢?但眼前有要事需要宣布,立即让其归队,回归主题。
“想必诸位大概也能猜到我今天集合大家所为何事,据我们上次打探以及一些合理推测,戎族和鲜卑可能已经联合,随时会来攻打我邓朝,而我延州历来都是邓朝的西北咽喉,距帝都也仅仅700余里。”
延州破,帝都危,所以我们延州是帝都的屏障,绝不可丢失,奉侯爷之令,接下来我们要开始准备防御了,”只见摩勒表情突然变得庄重了起来,将左手背后,右手握拳放于左肩,用雄浑的嗓音吼道:“昆仑不死!”
众将士目光如炬,声如洪钟,齐声道:“昆仑不死!”
响声震天,为鬼神所忌惮!
此刻,延州向西六百里外的山地上,一支由数万人组成的戎族部队正向延州的反方向行进。
其中一名士官不知道为何,心脏突然抽搐了一下,仿佛被什么气势惊人的东西吓到,心有余悸地走到一名魁梧中年男子身旁躬身问道:“将军,我们不是要去和鲜卑一起攻打延州吗?怎么现在离延州反而越来越远了?”
中年男子笑道:“延州?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过早晚也是我们的,不该问的别多问,听命行事就好!”
第二天一早,全延州城的将士便开始准备防御工事。延州城地处邓朝西北,顺黄河而建,四面环山。
它的面积不足帝都四分之一,跟四四方方的帝都不一样,从高处俯瞰,它是一条大路直通南北,没什么岔路,连绵起伏山丘将其围住,绵延至千里之外,被众山包围的缘故,这里也没有城墙和护城河。
敌人要想打进来难,即使打进来,这里的军民也可以依靠着这里复杂的地理条件打游击战,所以历来也是兵家必争之地。
此时正值寿帝三年的秋天,陈无用为了修缮防御工事,站在延州名山——嘉岭山之上,嘉岭山上有一九层宝塔,在塔上便可俯瞰整个延州,塔前有钟一口,击之响彻全城,每逢战时或者紧急情况,可以撞此钟来警示全城。
望着眼前绵延起伏的群山,陈无用不禁感叹,延州真是个好地方啊!也难怪多年后范文正公和教员会在此留下千古名篇,还没到冬季,不然他真的可以站在山巅,乘着寒风吟诵起“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了。
不能共情于教员,难免有所遗憾失落,但转念心中便泛起了范文正公的“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一句,陈无用不禁被祖国的大好河山和与之相关的英雄人物所感动,霎时热泪盈眶。
“你哭啥?”张生突然走过来,莫名其妙地望着满怀深情的陈无用。
陈无用顺势揩了眼泪,清了清嗓子:“没啥,只是触景生情罢了。”张生好奇地问道:“对啊,还从来没问过你的身世呢,之前一直以为你是昆仑奴,便没问你,后来知道你只是长得黑而已,是个误会,你家人他们现在在哪呢?”
不问还好,一问陈无用的眼泪便如黄河决堤般滚滚而下,多少个夜深人静的夜晚,陈无用想起父母便彻夜难眠,深感愧疚。
后来不停地安慰自己,总有一天会回去的,先在这个世界有一番作为再说。但此时张生直接一问,本来陷入惆怅情绪的陈无用便再也控制不住了。
陈无用突然这么一哭,张生就是一头雾水了,做梦也没有想到,平时不苟言笑,一身腱子肉的黑汉子,此时正像个小姑娘一样,哭的稀里哗啦的。
正当张生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之时,一位一身白衣的姑娘突然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参见郡主!”张生连忙行礼。
陈无用见邓小米来了,立马止住了决堤的眼泪,站起身走了过来也想行礼。
“刚哇哇大哭的是你?”邓小米饶有兴致地问道。
换做别人,陈无用可能就直接承认了,也懒的解释,毕竟男人哭吧不是罪嘛,但站在眼前问他的偏偏是邓小米,陈无用不知为何,就是不想亲口承认,所以就没说话。
“是想家乡的爹娘了?”邓小米继续逗他。
陈无用此时已从悲伤情绪中跳了出来,见邓小米这么逗他,冷言回道:“那倒不是,戎族不是要打来了吗?一想到万一城破,你一个堂堂郡主一定会被抢去当族长夫人,一想到这些,就忍不住地留下了同情之泪。”
“你!”邓小米听陈无用这么一说,立马恨得手指着陈无用,说不出话来。
张生见状,立马岔开话题,免得二人矛盾激化:“咦,那里还有一个烽火台,我们过去检查下吧!”拉着陈无用就要走。
“站住!”邓小米厉声叫停了他们。
张生见状,赶紧好言劝道:“郡主,您别生气,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这黑小子一般见识,再说,我们也是在办公事啊!这可耽误不得啊!”
邓小米哼了一声:“谁生气了?你们能去烽火台,我就去不得?”随后便大摇大摆地朝烽火台走去,没有一点小姐仪态,丝毫不在乎别人眼光。
三人来到烽火台驻足观望,陈无用突然想起了大学时的一件事情。
那时他喜欢过一个女生,夏天总喜欢穿一条洁白的长裙,身材娇小可爱,性格却像邓小米一样大大咧咧,两人大学交往了四年,无奈毕业后各回故乡,从此便不再联系,女孩是成都人。
陈无用后来悄悄来到成都闯荡,想要干出一番事业后再去向女孩求婚,谁曾想到,大学毕业后一晃七年过去,自己依然一事无成,听说女孩去了一所公立学校当老师,追求她的人很多,但她一个都没同意,三十岁了,还依然单身。
时至今日,陈无用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那无疑就是大学时光了,那有他最美好的青春。
大二的时候,陈无用和女孩两人曾一起去过骊山游玩,他们在骊山上的一个烽火台上许下了海誓山盟。
结果旁边一位大叔用野生的美声唱法,狼嚎似的唱起了“狼烟起,江山北望······”众人都被逗得哈哈大笑,大叔也跟着一起笑,随后又接着折磨众人的耳朵和心脏,那次游玩,真的好开心啊!
看着眼前的邓小米,陈无用突然觉得倍感熟悉,脑海中女友的影子仿佛与眼前的邓小米合二为一,他不禁低声喃喃道:“是你吗?来这里找我了吗?要真是你的话,就好了。”
邓小米早已将刚才的事情抛之脑后,突然兴致勃勃对陈无用说:“陈无用,你说在这烽火台上演奏你那天所弹之曲,岂不快哉?来人取我的琴和笛来!”
由于邓小米平时喜好音律,所以仆人平时都是将这些乐器随身携带的,不多时,琴已铺好,笛也到了邓小米手中。
陈无用问道:“那首曲子你会了?”
邓小米得意地说道:“那是自然,本郡主自小精通音律,任何曲子,凡是听过一遍,便过耳不忘,除非太难,这首曲子我在家也练过,自是了熟于胸,不在话下。”
陈无用也不推辞:“好,那就合奏一曲!笛子给我!”
邓小米问:“你会吹笛子吗?”
陈无用道:“拿来便是!”
邓小米将笛子抛向陈无用,自己坐到了琴前。
须臾,只听几声撩拨的琴声乍起,如蜻蜓点水般掠过皮肤,令人顿时心旷神怡,琴声乍停的瞬间,笛声不知从哪钻了出来,巧妙丝滑地混入天际,如百灵鸟叫般婉转悠扬,随后琴声紧跟其后,只听一琴一笛,合二为一,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欢快声响彻云霄,真可谓西北之界,宝塔之巅,我与佳人,谈笑戍边!
这一夜,让陈无用突然有种如获新生的感觉,回去后内心在不停地翻腾:逝者如斯夫,过去的已不可挽回,既然无法改变,我为何还要不停的陷入这令人悲伤的记忆泥潭呢!整个晚上,他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邓小米的身影,挥之不去。
这天晚上陈无用也睡得特别香,人只要找到了活着的意义,身上的那股劲便会很明显地鲜活起来,待人接物也会变得和谐起来。除非,有人早上叫你起床,打扰你睡觉。
啪啪啪,张生使劲用手拍着陈无用的胸口,由于每天都按照陈无用的方法坚持锻炼,这小子手劲大了许多,陈无用只感觉到自己心脏快被拍裂,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你他妈想拍死我吗?”陈无用带着起床气怒骂道。
张生解释:“不是,将军找你呢!”
陈无用立马翻身起来,收拾完毕,瞪了张生一眼,便朝摩勒营帐走去。
到了摩勒面前,陈无用问道:“将军找我何事?”
摩勒笑眯眯地看着陈无用:“听说你精通乐器?”
陈无用内心疑惑:难道是侯爷知道了我跟郡主太过亲近,派将军来劝退我?
但拿不定主意。
如实回道:“不敢说精通,只是略知一二。”
摩勒接着说:“是这样的,我军打仗,一直都是挥军旗擂鼓进攻,如果是晚上,军旗便失去作用,只能擂鼓,但鼓这种乐器,很容易仿制,但有时候敌人会用鼓声干扰,打乱我军节奏,所以我想问你,有没有什么乐器,声音大,还不容易被仿制,适合进攻时发号施令的?”
陈无用一听原来不是郡主的事,便放下心来。你别说,摩勒还真问对了人,要说声音大,适合进攻时发号施令,陈无用立马想到了我们北方民间流行的传统乐器——唢呐。
唢呐,也叫喇叭,正是因其音色雄壮,穿透力强而闻名世界,也有音乐流氓的美誉,五百年后的大明才传入中原,当时就有个曲子专门写唢呐的:
喇叭,唢呐,曲儿小,腔儿大。官船来往乱如麻,全仗你抬身价。军听了军愁,民听了民怕,哪里去辨什么真共假?眼见得吹翻了这家,吹伤了那家,只吹得水尽鹅飞罢。
后世民间也有民谣:
百般乐器,唢呐为王,不是升天,就是拜堂,千年琵琶万年筝,一把二胡拉一生,唢呐一响全剧终。曲一响,布一盖,全村老小等上菜,走的走,抬的抬,后面跟着一片白。棺一抬,土一埋,亲朋好友哭起来,从此人间不再来。
足以见得,唢呐这种乐器,在乐器领域的统治地位。
想到这,陈无用赶紧回道:“禀告将军,在下前不久,刚研制出一种乐器,也许符合将军心意,给我几日,我把它做好就给将军试用!”
几日后,唢呐便大功告成了,摩勒集合了队伍,陈无用站在台上。众人都在等陈无用展示介绍,陈无用在犹豫:吹什么曲子呢?要不就吹冲锋号吧!
想好之后便向众人解释道:“诸位兄弟,我手中的乐器,就是乐器之王——唢呐,以后大家听到它的声音,无论前面是刀山火海,也要向前冲锋,不能后退,大家能否做到?”
众人气势雄浑地回道:“能!”
嘟嘟嘟嘟,唢呐从陈无用的嘴中略有间断地连响四声,众人仿佛被战场感染一般,不约而同地将左手背后,右手握拳,齐刷刷地将右手放到了左肩之上,齐声呐喊着:“昆仑不死!”
陈无用也被这震天响地的声音所感染,又将唢呐连吹了四下,众人又是同样的回应,这次集合也在一次又一次的喊声中结束,摩勒看着眼前的这支军队,内心泛起一丝热血,有军如此,江山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