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儿关地处鹿吴山,向西有狖族,南面则有蓬安,其间还游荡着犬戎。
而狖族因为种群特性,它的综合实力明显在这几家之中最高,要不然早就被犬戎打败了。
所以如今既然有麻盖在寻找春蓝子,从而想办法削减狖族的实力,那两家争斗之下,彼此都会付出不小的代价。
换言之,如果将麻盖砍了,那变相地就在增加狖族实力,这当然不符合梨儿关与蓬安的利益。
于此,若不是犬戎两次前来攻打梨儿关,杜平川甚至还想帮麻盖找一找这春蓝子的下落。
更重要的是,梨儿关想发展壮大必定需要吸纳人口,而人口又大多生活在蓬安。那放了麻盖也好让他回去多多宣传,好让山下的有识之士看到梨儿关也是一个实力不俗的势力。
不过这些话肯定不能对新垣昔说,一是他肯定也不能理解,二来解释起来实在费劲。
于是杜平川再三措辞,然后摆出满脸的戏谑,他最终勾起嘴角道:“犬戎总想将触手伸进鹿吴山,就算杀掉一个麻盖,还有其他的什么棉盖布盖补上,那么何不留着这个两次都被我们生擒的麻盖呢?”
“呃,大人你这……”
新垣昔听得迷糊不已,这让杜平川终于意识到当初郭伯释放麻盖时,自己那番不解显得多少都有些狭隘。
以前我只是郭伯庇佑下的小民,现在我一执掌梨儿关,果然考虑得就比以前更加深邃,也比以前看得更远了。
比如说:梨儿关虽与蓬安有些不合,但实际仍是同出一脉。所以在外族看来,蓬安到底还是汉家子弟的代言人,也是梨儿关的母族。
这也难怪麻盖看到火旗之上的神祇降临,就摸不清她到底会倒向哪边,所以才落荒而逃。
杜平川拍着新垣昔的肩膀,示意让他安心,然后他转头对麻盖道:“火旗的御使口决呢?说出来吧,今晚就放你下山,绝不食言。”
本以为会因严刑逼供而死在梨儿关,如今却突然冒出一丝生机,麻盖自是欢心不已。
他一清嗓子,然后就酝酿出情感,结果轰隆隆地就从他喉咙里咳出一大段音节,其声古怪,根本就听不懂。
杜平川与新垣昔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就算舌头缠在牙关打成一团死结,也实在模仿不出这哗啦哗啦的腔调。
倒是岳生随手扔下烤肉,自信地握住旗杆就对众人道:“我会!你们没嗦过面条?这多简单呐!”
摆好架势,提气聚在胸膛,只见岳生在两人期待的目光注视之下,忽然一鼓腮帮子:
“略略略~”
“略——”
……嘶,这老小子搁这卖萌呢?你以为自己是不是很可爱?这他娘的还在审讯犯人啊!
突如其来的搞怪让新垣昔有些想笑,但见杜平川脸色不善,他收脸就咬得后槽牙咔咔作响,憋得极为辛苦。
而绑在刑架之上的麻盖可不会顾忌这些,他一喷鼻子就大笑不止,呶嘴便向岳生夸赞道:“老哥牛逼,你在梨儿关当山神爷,实属屈材了!”
其实听过麻盖口中的御使口决,杜平川感觉心中没由得就很堵,因为其口决很悲凉,而写下口决的背后之人似乎隐隐有些落寞。
这种感觉就像在听外文歌曲,虽然不知道在唱些什么,但其中婉转而流露出来的情感总是能略知一二。
“这口决很繁琐,当初我在泮桥求得火旗之时,就只死记硬背下读音。若你问怎么写,那我就只能现场瞎编了啊。”麻盖见众人都没学会,马上就摆一幅滚刀肉的架势,倒也不怕再受皮肉之苦。
不过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杜平川也没再逼他。
因为他想起郭伯在白石滩祭奠英灵之时,其祭辞的腔调也是很古怪,根本就与平常说话的方式不一样。
若细究,说、吟、读、诵、唱,都是在特定场合才使用的腔调。就以读而言,明显就是拿着一篇文章念给别人听,因为受众不知道语境,所以念者的口齿吐字就比平常清晰不少。
而这,
就是一种常见但又很少用的腔调。
由此想来,麻盖去泮桥求神,那个场合只会比平常更加特殊,由此平常使用的语音文字也会用更特殊的腔调表达出来。
但犬戎入住蓬安才几个月,麻盖能说清晰的掌握官话就已不错了,读写估计还够呛,倒也很难怪他不知道火旗的御使口决都有什么内容,又该怎么写。
于是杜平川没办法,只好也死记硬背下这段口决,然后借字抄在木牍之上。
握住旗杆,吟诵口决,他让麻盖完整地御使几次火旗,发现读音与自己抄写的一样,最终才心满意足地收起木牍与火旗。
“大人,你都问完了吧?”
“嗯。”
麻盖见杜平川点头,他高兴地舔了舔嘴角,然后试探道:“那你是不是……”
“我知道,刚才答应今夜就放下你下山。”杜平川一招手,就让新垣昔搬着刑架一路来到寨门,此时风声正大,一场鹅毛大雪明显就要降临了。
梨儿关外有一条直通山下的羊肠小道,地势很高,而一片夜色之下,黑黢黢的看着就非常陡峭。
新垣昔极不情愿地走上前正要解开绳索,麻盖眼看着就要重获自由了,但此时却突然听见杜平川说:
“有人曾说要是梨儿关在比试武力之中赢了,他就滚下去,大家还记得嘛?”
麻盖当即大惊,脸上的窃喜也突然就凝固成一团,而新垣昔则死盯着他不放,旋即就搭腔回应道:“记得!而且非常清楚!”
“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滚!”
此时的麻盖恨不得抬手就抽自己自己两个耳光,当初为什么要乱说话?这下可好,山路如此陡峭,就算不被摔死也要折几根骨头了……
说完,他倒也是极为硬气,蜷成一团就从寨门纵身而跃,噼里啪啦地就在山路之上磕得震天响,然后一溜烟就滚到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大人,他——”
“放心吧,后天就大雪封山了,他至少也要明年开春才会再到梨儿关找我们的麻烦,期间还有两三个月,足够我们发展了。”
杜平川说完,就让新垣昔把自己架回小院,今晚收获不少情报,他要仔细整理整理其中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