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伯,你还会这个?”
“我在太学伴读时,听兵家子弟讲过,大致机理我还牢记于心。”
“可——始作俑者,其绝无后!”
“无妨。只要能完成帝命,帮助大汉找到前往西域的捷径,如博望候张骞带回良种作物。那天下所有福泽于此的百姓,均是我的后生。”
郭伯此时手里正摆弄着一颗人头,其长像酷似他本人,而身后的药柜之上,还密密麻麻的摆着二三十个。
这场面虽谈不上骇人,
但极为诡异。
原来,在犬戎袭击之前,郭伯就深感梨儿关人丁不兴。尤其是天资聪颖的修士,特别是那种可以杀出重围的武学天才,更是一个都没有。
所以郭伯就冒天下之大不韪,打算研制一批毫无生命的战斗兵人。
但由于世俗的原因,郭伯一直都没有告知梨儿关的民众。而眼下山魈在即,梨儿关又缺少战力,由此他终于有机会将这项工作摆在明面上。
由此,即使让杜平川撞见并大声质疑,
他也感觉无所谓。
“以人俑为兵锋,以英灵为仆从,这其中肯定有悖于天道,你——”郭伯本以为杜平川身为汉家子弟,看见自己制作兵俑,肯定会大发雷霆,至少也要表现得很不屑。
但杜平川却表现得兴致廖廖,反倒是对兵俑极像本人而大吃一惊,这让郭伯有些诧异:“你不害怕哪一天……我堕入极道,把你也炼成活兵俑?”
“我一大活人也能炼成兵俑?”
“确有可行。”
“那今天中午的冬笋炖斑鸠你别想了!”杜平川提着茶壶,作势要走:“我撑死之后,你再拿我炼制兵俑吧!”
郭伯见此,连忙拉住他,然后两人相逢一视,不顾药堂内诡谲惊悚的气氛,当即哈哈大笑。
其实男人之间的交流很简单,一瓶啤酒,一根烟,就胜过多少字词段章。
而杜平川刚进药堂就感觉不对劲,一看郭伯正在塑造兵俑,他确实吓得够呛。毕竟兵俑是泥塑的死物,需要禁锢生人灵魂,最终方能达到御主使之如臂的效果。
如此一来,御主必定修炼的路数必定是钩人魂魄的歪门邪道,其人也必定凶残至极。
但杜平川细看之下,发现郭伯所塑兵俑就是他本人,就这一下,杜平川就不担心郭伯是表里不一的小人了。
因为这兵俑,
其实就是郭伯最后的坟墓与归宿。
换言之,即使郭伯战死,他也可以化做英灵寄于兵俑之中,继续守护梨儿关。
而杜平川虽没有郭伯这种高尚的人格,但仍不妨碍他对此表达钦佩之情,于是他倒出一碗茶水,然后恭敬地奉给郭伯。
良久之后,
杜平川才指着地上的稀泥问:
“这些坬壤,不是用来培育草药与绿花茶藨子的吗?现在塑了兵人,那还怎么去安蓬城换盐啊?”
“没事,犬戎不识货,药堂还剩很多烘干的茶果子。若是不够,仓房里还一块宝贝,绝对能换过冬所需的物资。”
郭伯谈及此事,
没有半点忧心之色。
他轻呡一口茶水,目光触及药柜上几十个兵俑人头,反而眉皱如锁:
“其实只要魂力纹路的手法娴熟,也能驱使普通兵俑,只是战力堪忧。而梨儿关上品的灵石不多,最多只能点兵五人,若想做精锐兵俑,则只够一人。”
“郭伯……”
“何事?直言无妨。”
杜平川听后反而感觉语言太单薄,他索性抬起药柜的案角,啪的一声,就将其上二三十个郭伯的兵俑人头给摔得稀烂。
而郭伯得见此景,怒气外泄,但半晌之后,他也踩着兵俑的稀泥道:“也好,断了妄想,就不会心存侥幸。”
半个时辰之后,
杜平川也踩着一滩稀泥。
只不过他人却在上午挖坑的地方,因为他摔烂了郭伯多日的劳动成果,被罚要用背篼再取坬壤三十筐。
一锹接一锹,一趟接一趟,杜平川挖得手心磨出水泡,布鞋崩烂两双,他才从望楼檐灯之下背回最后一趟坬壤。
这时杜平川已经累得眼冒金星,腹中更是饥肠辘辘,浑身上下又被烂泥与汗水浸透,当真狼狈不堪。
而郭伯此时已不见踪影,但药房里却有人影闪动。想必他正盘着泥条,争取在山妖来袭之前,把那八个普通兵俑塑造出来。
杜平川饿得实在难受,也顾不得去帮忙,他赶紧溜进厨房就想找点吃食填填肚子。
而他刚跨进门槛,
就闻到一股草药芬芳。
以前用来装草料的大马槽,此时正盛满热水,而雾气蒸腾之余,里面还漂着过路黄的碎叶。
并且他一转头,瓦罐里还留着金黄的粟米饭,那几十个已经煨熟的冬笋,更是整齐有序的挂在房檐之下了。
“不错,这老头果然还有点良心。”杜平川端着瓦罐,接着又躺进马槽的热水里。他一边吃着饭,一边泡着澡,舒服得就唱两段小曲了。
“郭伯心思真是慎密到极点,若是我晚回来半刻钟,这水和饭还不都凉了?”
杜平川正胡思乱想之际,低头却见碎叶浮动,而他一眨眼,就有两行小字摆在身前:
【天机:点动黄坤】
【合世:撼地兵俑】
坤之为色,黄也,亦即土。所以这次天机指引根本不难猜,无非就是制作兵俑成功后,奖励兵俑。
……呃,这推断怎么有点儿不对劲?兵俑既然是我自己亲手烧制,何来你奖励一说?
杜平川暗嘲这竹简任务不厚道,扒拉完最后一口饭,他穿上衣就走出厨房。
泡完澡之后,浑身舒坦,而谷风稍稍一吹,杜平川的思绪随即飘散开来:
现在吃喝不愁,只是缺盐。
而自己又初步掌握了外功离析之技,内功则有庆阳心法,只要自己有心钻研又勤学苦练,一定能学有所成。
至于山魈将临,最不济还有郭伯镇场,此外更有五个兵俑助力,那怎么也有一战之力了。
其实我杜平川向往的生活很简单:
平常之日,能吃饱喝足;
节庆之时,能把酒言欢。
若时日一长,给郭伯养老送终之后,自己再安静地生活在梨儿关也不错。这至少比前世做社畜打工人,要安逸自在得多。
而杜平川收拢思绪,抬眼所望,
却是满天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