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余笙静静看着嬴政颇为熟练的沏了一壶热茶,然后慢慢地给每个人倒上一杯,满脸歉意的说,“赢某愧对各位了。”
仅是吃了一壶热茶,便听王翦说道,“来人了”。
映进门前闪电划过天际,照亮了整间客栈,随后夹着风雨的一声惊雷,让所有人的心都漏了一拍,箫余笙的心狂颤不止。
“冷静”王翦温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客栈的门被砸开,外面站了上百人,雷过后寂静的惹人,甚至。能听清门前均匀的呼吸,箫余笙还是分辨的出,只有过惯了刀尖舔血日子的人,才能平静的等待厮杀来临。
门外开阔处站了百余人,王翦所领的满打满算仅有三十人。
“没活路啊。”箫余笙叹了一口气,又紧了紧握着剑柄的手。
王翦紧贴嬴政,对箫余笙附耳道:“一会你护着公子出去,我拖住他们。”
门外黑衣人的领头打了个手势,所有人拔剑一拥而上。
嬴政却踌躇了,摇了摇头,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又叹了口气,终是迈出了脚。
对面紧盯着嬴政的蒙面人显然放松了一下紧绷的身子。
王翦也只是的叹了口气,他习惯包容,是嬴公子做的决定,他都觉得要无条件地遵从。
这一刻,箫余笙却忽然觉得,王翦的背更弯了,这个老人比以前背负的更多了,那些路上死去的人,王翦好像全背了,于是他伸出手把嬴政扯了回来。
许是,箫余笙来这之后许是最任性的决定,即便这个决定将他自己推入死神的深渊,但是他好像也释然了。
因为他也曾期盼过或许在他冲出去的那一刻有个陌生人扯住他。
从前箫余笙好像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因为他是孤儿,所以大学报道才只有他一个人去,而别人都是家长拎着行李,一路欢笑般地陪孩子一起报道。
他没有闲钱租房子,所以他只得住在宿舍里,就是那陈旧的宿舍楼,有差生们叽叽喳喳的声音,也有蝉鸣,他用着助学金省吃俭用了好久,又精打细算了好长时间,才舍得买了一个台灯,刷着别人刷过一遍送给他的题,每天他怕打扰别人,就自己借着走廊灯光读书。
倘若说那个陈旧的宿舍楼有什么好的回忆,便是那学长们墙上用签字笔写的—“高考加油”。
他跟别人不同,他本就没退路,所以他想好好学习,他也能吃苦,只不过怕遭人耻笑,总是习惯装着不能吃苦的样子,会学着舍友的样子抱怨,让人觉得原来他也是被父母宠过的小孩。
箫余笙觉得总是一个人就习惯独处了呀,可有一天她对他说,“你的眼角没藏住孤单呀。”
箫余笙也爱上过一个人,只是家境差距实在太大,于是自己定了一个考上相同的分数就告白的目标,一个知道自己不能实现的目标。
现在他有退路了,却又不想退了,因为他想帮帮这位背负太多了的老人。
可能是突然觉得这个老人像是亲人吧。
就像只有护着嬴政走的人才能活下来一样,留下来拖住的人,想来是走不出去的。
一个衰小孩总会在乎一个对他好的人。
萧长风也不知道自己姓不姓萧,可他第一眼遇见明媚眸子的女孩姓萧,那个儿时他打听了好久才知晓住在孤儿院旁边的人家里给了他一个浅浅的笑容的女孩。
从此,没有姓的他,在注册自己名字的时候,对着警察叔叔硬气且嗫诺说,“便姓萧”,便从初中一直到高中。
好像每个人都在变得优秀,唯独他依旧是那个衰小孩。
因为箫余笙的动作,对面黑衣人的领头明显地把注意力放在了他的身上,这是第一次箫余笙感受到凛冽的杀意,便是先前王翦在面对围攻的时候,杀意也没有放在箫余笙身上,而此刻这森然的杀意还是使箫余笙浸了一身冷汗。
但箫余笙还是拔出了剑,他想起了王翦的话,“剑客能放心下的,只有自己的剑。”
他将剑紧紧握在自己的手里,直面那森然杀气,出过冷汗的长衫,黏在背上很难受,不过好在能使他分神,让他减轻来自前方的压力。
那个黑衣人动身了,一个瞬息就来到箫余笙面前,箫余笙咽了一口唾沫,只能看见白翻的剑影,提剑格挡,“铛”的一声,“挡住了”,箫余笙暗自窃喜,却觉得喉口一甜,吐出一丝血来,同时传来的是被震得虎口发麻而险些握不住剑柄的手。
“走!”王翦的喊声挤进耳膜。
王翦冲过来与黑衣人缠斗起来,那原本与王翦缠斗的人与这黑衣人一同合围王翦,箫余笙并不知道他们谁的武功更高,只能看到那黑衣人的剑毒蛇一般,在王翦身上留下一处又一处的伤口。
箫余笙想提剑冲过去,可他还是拉着嬴政,头也不回的跑了。
原来这个时代,真的有很多人,会选择为了一个人而死。
而他也或许不适合成为一个以剑为生的剑客,因为现在能让他放心的下的,还有那位老人。
他逃了出来,但还是有个黑影远远的缀着。
现在他与嬴政是猎物,猎人很有耐心的等着猎物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箫余笙停了下来,大口的喘着粗气,嬴政体力早已不支,他们已经没法继续跑下去了。
箫余笙握着剑观察四周,猎人还没有打算跳出来,因为濒死的猎物也能咬伤猎人。
不过时间拖得越久对箫余笙越不利,纵然他的体力会慢慢恢复,但带来精神的分散是不可避免的,但对方显然在等他松懈的那一刻,后面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追上来。
落叶的碎声,箫余笙听到了,在他正前方,一个提着刀的人,缓缓的走出来,虽然雨幕遮挡了那人的表情,但是箫余笙还是猜得出那人脸上满是戏谑。
箫余笙还没有来得及盘算他有没有胜算,对面凛冽的刀光就已迎面而来。
刀身划破雨幕,狠狠地砍在箫余笙肩上,即便是雨中,刀身划破雨幕也不会受到阻力。
箫余笙被劈的半跪,刀却没有再寸进,那人也没想到刀会卡在肩骨上,前进不得,箫余笙吃痛的几乎拿不住剑,但这幅身体的强悍还是另他吃了一惊。
对面的黑衣人显然也没想到箫余笙的骨头会那么硬,毕竟砍别人没遇见过这种情况,愣了一下,可生死相搏中一刹那就是反败为胜的机会,箫余笙用左手持剑,刺入了那人的身体。
箫余笙知道这一剑并不致命。
那黑衣人用刀在箫余笙肩头剜了起来,箫余笙意识都开始模糊了,只是忽的想起那老人现在恐怕在以一敌十,以伤换命,他又重新攥紧了剑柄,他张嘴咬在黑衣人的手臂上。
他一个现代人,危急关头,能想到的,从来都不是剑,只有那天生还具有的本能。
他的强行起身扯动了肩头的刀,疼的他直呲牙咧嘴。那黑衣人胳膊被咬得难以发力往下压刀,箫余笙抓住机会站起来,抽剑捅进他的胸口。箫余笙累的几近虚脱,坐在地上大喘气。
“呼,应该是个喽啰。”
蓦地,箫余笙笑了,笑的很凄然,他本想对着那尸体多捅几剑,却终究没再挥剑。
猎物杀死猎人或许并不会吃了猎人的尸体,但猎人却会吃了猎物的肉,血,剥了猎物的皮。
徒有法律的古代,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箫余笙蹒跚着回到嬴政身边,露出染血的牙龈对嬴政笑了笑,“走,没事了。”
嬴政用手抚了抚箫余笙散落在脸颊粘血的青丝,“这是寡人欠你的。”
箫余笙觉得现在这处境的嬴政说这话很像在讲笑话,笑的前仰后合,可眼泪突的就出来了,疼的,又不止是疼的。
可突然有一把匕首从箫余笙的面前射向嬴政,箫余笙再持剑已经来不及,只得用手挡住了这匕首,匕首穿过了箫余笙的手掌,血顺着手臂流下,或者钻进指缝里,他觉得,这次的匕首比之前的肩伤都疼。
其实上一世箫余笙一不小心拍碎过玻璃,划破过手臂,在医院里看着天花板,没人陪他。
他也没觉得疼,只是血流如注。只是原地驻立了一会,血便淌了半个地板。
就像前几晚凌晨从梦到往事中醒来,脸上不知怎的,满是泪痕,这是个什么世界呀。
灵魂最深的孤独,是伴随着清醒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