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矛盾
幽阒辽夐山河远,遮莫茕孑身难全。
回首故土萧瑟处,郁气盈胸难排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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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姑娘,我等众人随你南下已两月有余,两国边境阴云密布,拖得越久,回返的过程会越加艰难。”江陵城郊一处密林中,一中年文士缓缓开口道。
“我家小姐怎不知情况日紧,只是这兵械哪有那么好筹集,襄阳方面已答应提供粮草与我等,小姐不惜牺牲我们自家利益,也要匀出些给你们。无论怎么说,也当得起义薄云天四字。”独臂大汉眯着眼对他说。
中年文士长揖,沉声道:“符姑娘大义,此番恩情,我等断不敢忘。只是来时我们渠帅有言,我等深处金人腹心,山中物产有限,兵甲不得补充,仅靠旧时库存勉力维持。若有可能,还需尽量多争取些物资。这一刀一箭,都是攻向金人的索命之物,吾等不惜死,只怕憋屈而已!”
那符姑娘便是日间茶楼怒斥众人的女子了,她望着江陵城头的一排雉堞(带射箭孔的矮墙),幽幽双眸暗藏锋芒,她没有回头,敛气凝神道:“我会再做最后一次努力,如果依旧搜罗不到足额兵械,也就只能在粮草上多给你们一点支持。”
另一虎背熊腰的男子见自家小姐已下决定,便把劝说话语吞回肚中,也不再看中年文士那一帮人。
“一切仰赖符姑娘帮忙,待此间事了,双方便能成攻守同盟!”中年文士心中感激,知此行目的已成大半,赶忙表态道。
他在身后见符姑娘微微点头,便再次鞠躬,随后告辞,带着一干弟兄退入山中等候。
独臂男子手指摩挲着刀柄,对符姑娘道:“小姐,如此一来,我们的情形就很紧张了。寨中本就缺粮,以截来的金银购粮,要绕过斥候封锁线运送回寨中也十分不易。”
符姑娘看着满目蓁莽苹苹,春风吹动她的面巾,隐约可见优美脖颈,她说道:“若要求活,便再与襄阳守军谈判,以主动出击牵制金军换取汉水水军运粮突破一段路程至伏牛山附近,再安排人在山间建立中转,一段一段运输。”
如此一来,就要变计划中的袭扰为进攻了,哪怕只是牵制,也必将付出惨痛伤亡。但粮草物资无法得到补充的话,莫说方才同来的那帮人,就连自家大寨也会饿死一堆人。三人心中均是如此想着,也认同自家小姐的决定,死并不可怕。世情如此,人若奈何?
“南朝铁矿较少,江陵城中除官府外,各大家或多或少会有储藏,只是这些都不得见光的,也很难用金银从他们手中获取铁器。”独臂男子心中怅然,也不知小姐能不能想到办法。
蘼芜葳蕤,留夷含香,庭中芳草碧树,侍女蹀躞缓行,周牧尘带着陈静姝回到了院子。
“真的要卖了你那些字画装饰啊?被你父母只怕要被责骂的吧?”陈静姝魂不守舍道,觉得这样太对不起周牧尘。
其实,他可没这想法,对名声影响太大。
“那就难办了啊,总不能把你卖了吧。”周牧尘摸摸下巴,装作游移不定。
“你快别逗弄我了,你这么聪明,我可不信你没好办法。”陈静姝皱眉蹙眼道。
“咦,你是突然开窍了吗?好吧,我就想些法子。只是,丑话说在前,你那帮同伴懒散惯了,若是坏了我的规矩,处罚是免不了的。”周牧尘一边说,一边举了个鸟笼给其中百灵喂食。
“这是自然,其实,他们也没几个是真的懒的,只因瘦弱,才找不到活计。”陈静姝辩解道。
周牧尘不置可否,气定神闲道:“太过老弱和幼小的,就安排到府外做简单洒扫。有些病气的,被管事隔开安置到府外了。这个没办法,你也要理解,以后他们有了薪酬,可以商量着从中抽取部分养着那几个人,如果愿意的话,还可以抽点支出给小孩子寻匠人学手艺,有天分的,就挑出来读书认字。”
“嗯,你这个安排不错,如果他们有什么意见,我会处理好,不给你添麻烦。”她点点头,又有些迟疑道:“那我呢?”
“和画竹一样吧,不过你也不必去学那一堆礼节规矩,现在这样就挺好。没事做的话,就去寻童忠他们习武。”拍拍她肩膀,周牧尘便想着要拿出什么主意才合适。
不久,他便发觉自己遇到了超级大挑战,能想到的主意,在这科技水平低下的时代基本都很难实现,这里没有成熟的工业体系和完整的科学理论体系。
他冥思苦想了许久,脑海中浮现出读书时做实验常用的蒸馏装置,哈,以此提纯一下酒精不成问题吧?闻了闻有些香香的陈静姝,唔,或许还有机会做点香水,高价卖给贵妇小姐们。还有肥皂的制作方法也不难。至于玻璃之类的,现在还没能力实现,暂且搁置,若不是以前逛贴吧和某乎的时候会看类似的兴趣贴,作为一个现代人,除了从事相关行业,否则怎么会关注这些?
周牧尘马上吩咐画竹去寻些家中工匠过来,自己则开始绘制设备图。
些许小道并不能为时代带来什么大变化,却是他搅动潮流的第一步。在自己活得舒心的情况下,才能去考虑其他,不是所有人都天生伟大,胸怀天下。
待画竹回来后,他为工匠们解释了一下图纸所绘的各个细节,至于密封,他目前知道的有软木封口、以动物筋腱熬成胶、泥封、腊封、桐油或火漆,效果如何还要整套设备做好后进行对比。关于导管和外侧冷凝用带进出水口的套管,他原本是打算用粗细不同的竹筒,但有个工匠看了图纸后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可以用铜铁制成,周牧尘便随他去做了。水浴用大缸和蒸馏用细口容器都是用陶瓷,再安排搜罗一些小巧精美的琉璃瓶和瓷瓶。
他交代完,让工匠多做几套,便带着画竹去寻母亲说此事。
在正院的游廊,看到王氏正在与回到家中的陆采蘩闲谈叙话。上前行礼,详尽地说出自己的计划和相关方法。他身上打着周家标签,做什么事都摆脱不了身后影子,便干脆由自己提供方法,换得做事的机会。说实话,虽然他欣赏各类文献的文才和思想,但要他在书案前穷经研习,那真是难以接受。
果不其然,周母柔和一笑道:“尘儿近来怎对这些旁末技艺有了兴趣?你的才华可不能在此类小事间消磨。原本你就因伤失了记忆学识,日后还应多读书,不说能否唤醒记忆,至少以你的聪慧,对经义的掌握也能填补些。”
“母亲,儿当日应承了他人,要为他们提供些生计,人无信不立,儿需要达成此事才能不负内心。再者说,此法也是有大实用的,不仅能制烈酒获利,亦能用于救治身受外伤之人。至于其他用途,也能继续发掘,于我家而言,不可不谓有利。还请母亲明辨,也请母亲原谅儿子的冒失和无礼。”周牧尘争取道。
终究是对儿子的宠溺占了上风,王氏蔼然道:“既然如此,你便自己安排吧。却不可涉及太深,一切应以学业为主。”
周牧尘道:“谢母亲。”
“是了,过几日家中要办一场诗会,各家妙龄淑媛都会来此,你仔细准备一下。为娘知你最近有几首新作,连你父亲都是称赞有佳,还拿去与同僚好友分享。”王氏笑了笑道。
周牧尘无语,他并不太想以诗词扬名,他自身的文学功底并不高妙,心知仅凭自己的学识不足以作出能登台面的诗词。在特定场合靠记忆能抄上一两首,而在随机情景下,要作出符合自己此时人设的诗词就太为难人了。
他心中忐忑,有心想不去,但作为嫡子,家中有大型活动是不好推脱的。死就死吧,但愿命运给自己加了buff,到时能糊弄过去。
“都是灵光一闪的偶得之作罢了,当不得称赞的。儿只怕到时苦无佳作,坠了家中文名。”他苦着脸说。
王氏只当儿子谦虚内敛了,柔声道:“尘儿随心便可,诗词一道,首在意蕴,过于刻意雕琢,便失于匠气了。”
“儿谨记母亲教诲。”他只得接受了。
对于他的对答,见识过他留给顾桃夭的诗文,陆采蘩只觉这厮谦虚过头,有些虚伪。
“若能有一两首佳作,得了女郎倾慕,对尘儿来说,也未必不会是一段良缘呢。”王氏开心地说道。
这是要给自己寻婚配对象啊,周牧尘心道。
周牧尘转头瞄了一眼陆采蘩,间谍在此,可要小心答话。
他连忙开口道:“儿年纪尚幼,不急于婚配的,再者说,儿心中已有爱慕之人了。”
王氏也看了看陆采蘩,笑着问:“哦?不知是哪家贵女让我儿如此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