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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父母

山文令 涂山稚筠 3425 2024-07-06 15:18

  朱门楼台宿白鹭,极意虚怀满腹书。

  妙语玄谈悟生死,时途命蹙又何惧。

  周牧尘来到父亲书房时,周德彦正在一张花梨大理石桌案上临摹王献之的书贴。

  以前读书时,周牧尘就有在课外培训班学习书法,以王羲之的书贴作为习字入门。由此对写出传世名作《兰亭序》的书法大家王羲之有过仔细了解,其四子凝、操、徽、献,他对王献之最感兴趣。只因为王献之先后娶郗道茂和司马道服为妻,并有一个做了皇后的女儿王神爱。

  周牧尘对书法大致有些品鉴能力,只见其父笔走游龙,毫锋融神,甚得王献之书法丹穴凰舞、清泉龙跃的三分韵味。

  周德彦师从其妻王氏之父,王氏祖上便是王献之了。

  周牧尘看着满书房都挂着王献之的作品,最珍贵的莫过于挂在正中的《鸭头丸贴》,只十五字,风神散逸,劲利灵动,应该是真迹吧。自己这父亲这么推崇王献之,也不知是不是真心喜爱到骨子里,还是为了得到王家的势力支持,周牧尘心里暗暗想着。

  “父亲的行书与草书之美更甚往昔,似有一股昂扬之意透纸而出。”他口中恭维道。

  “尘儿的品鉴能力见涨,为父随你外祖父研习子敬公书贴,经年不坠,修习越到深处,心中便越是敬佩。”周德彦很是高兴自得。

  尘儿二字听得周牧尘心中腻歪,尴尬古怪得很。

  “此次你出城遇袭的线索已初现端倪,你在打斗中有无其他发现?”周德彦对儿子恭维话语中暗指的含义故作不知,先不做表示,转而问道遇袭之事。

  “儿子只知匪徒多半是苗人,几个汉人打扮的贼厮也都蒙着头脸,看不清样貌,倒是不好判断来路。之后便中了弩箭,摔晕过去,也幸赖家中护卫决绝抵挡才留得性命,不知家中是否做好了抚恤。”周牧尘心中吐槽好大儿的恭谨模样不好扮演,脸上却不动声色地回着话。

  努努力,奥斯卡。

  “抚恤这类小事不需太多关注,家中自幼培养他们,为家族牺牲也是责无旁贷、理所当然的事情。你需谨记,只要家势隆盛,这些依附之徒自然甘愿为你前驱。”周德彦语重心长地说。

  “仁义也需要实力做基石,你做事才能有底气。没有强权支撑的仁义是得不到敬畏的!当你能掌控庶支家众和一干徒附的生计命运时,你才能有余力去完成自己的所思所想。”周父继续开口说着,“你平素好学,性子却有些软了,这一点你是不如你二弟的,他虽比你年幼,行事却不乏果决。”

  周牧尘赶忙低头答道:“儿知错。”心中却是不以为然,他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反正各有各的道理,他自然也不会傻到当场顶撞。

  且行之,且观之,人生路远,来日方长。

  “何管事说,你是得了一家仆的传信才匆匆带人出城的,那家仆说,信是蔡家小子给你的,此事当真?”周德彦问道。

  “儿当日摔倒时,脑后受创,于往日情节都有些记忆不清。关于当日具体情况更有些夹杂不明,心中内容确实回忆不起,请父亲见谅。”周牧尘有些尴尬地回道,魂都换了,能继承些记忆已经不错了,哪还能有事事回想清楚的本领。

  周德牧皱眉说道:“那便有些不好判断了,蔡家是本地大族,自我周家迁来江陵后便素有争斗,这两年才迫于形势,主动与我和善。不管怎么说,他家都算是牵扯其中,如今倒有些用意不明之感。”

  周牧尘点头,不插话。

  “你与蔡家三子都有来往,平素除了谈论诗文,尽量想想还有没有其他特殊的事发生。”周德牧端起茶杯喝了几口凉茶,微微皱眉,开口叱责道:“怎么伺候的,速来更换茶汤!”

  门外站着的侍女吓了一大跳,赶忙认错,急匆匆地去沏热茶,对家主的吩咐不敢有任何异议,即便他之前吩咐过她没有通传不得入内。

  周牧尘绞尽脑汁回想,只觉脑袋糊住,毫无头绪。看着屋内摆设装出不停回忆的模样,只觉这也好看那也美妙。

  就在他盯着一钧窑玫瑰紫花瓶而感叹其釉中红紫清白纷彩交变、瑰丽多姿时,一道温润女声响起:“你这老不休尽日只知道为难我儿,尘儿尚无音讯时就在家中大发雷霆,如今回来了,却不先好好关心下他安危和经历。”

  进入门中的美貌妇人就是王氏了,闺名文韫。

  “父亲对儿关怀之意自是切切,只怪儿驽钝,因事失了些记忆,未能替父亲分忧。”周牧尘赶忙说道。

  周父老脸一红,有些尴尬。

  王氏将手中檀木托盘放下,说道:“尘儿莫急,为娘已吩咐家中医师在你院中等候,让他们给你仔细看看,可别留下什么后患才好。”

  “多谢母亲关怀。”周牧尘心中微暖。

  王氏又招呼父子两分坐另一侧的小桌两旁,各自面前放着一碗燕窝。

  “赶快吃吧,尘儿身体要紧。遇袭之事并不简单,急不得的,幕后应该藏着的什么人应该还有后手。还是派些机灵的人手再去探查一番,多搜集些讯息来。”

  两父子点头,王氏满意地看着他们喝着羹汤。

  待二人用完,王氏柔和笑道:“尘儿先回去吧,让医师好好看看,自己也要多注意身体,这些天就停了功课,在家休憩或出门散心都好,只是莫忘了要带几个得力家将。”

  “儿子晓得。”周牧尘望着这温婉端庄的母亲,微笑告退。

  过了一会儿,待他远去之后,周德彦叹息道:“韫儿你还是太宠着他了,往日里便事事绵软,养不成君子气,倒有些迂了。”

  王氏脸上微红,周德彦一直如此称呼她,即使结婚多年,还是有些羞意,柔柔一笑道:“如今时势已不同了,自武周之后,世家影响日微,哀帝后更是难堪,多少高门淹没于乱民刀兵。传至今日,更有众多昔日寒门起势挤压,若要维持家声不坠,除却登顶,就只有藏拙了。”

  周德彦再叹,“确是如此,但为夫是怎么也不会容忍宵小挑衅的。”

  “所以说,你我二人多担待些,再过几年,安排尘儿为官,融入那群士人中去。如今他已和一些寒门才子有了交情,待他熟悉了如何与此类人等打交道,我们再从中选些亲近他的,用些关系铺路施恩,以后便是吾儿助益。”

  周德彦点头赞同。

  “韫儿有所不知,如今这在南方得国的李唐局势已有些变化。虽说北边金人攻势已缓,但国内却也暗潮汹涌。为夫得了些消息,朝堂之上不日或有大变,其下诸州臣僚也各具心思,民间也含隐忧。将来的局势会如何发展,如今也难以揣摩,变数实在太多啊。”

  王氏皱皱细眉,对此大势把握,她看得终究是不如丈夫清楚。她自幼便有才女之称,精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备受同龄人追捧和长辈称赞。虽然她在少女时对作为父亲学生、工于心计、喜好权谋的丈夫并不喜欢,但在父亲安排与他完婚后还是尽心扮演好妻子的角色。随后日子里,感念周德彦对她的宠爱经年不改,也就慢慢倾心,更在家族迁居后耗费心力,展尽手段帮助他操持家族事务。

  “若真是如此,这天下怕是有变动的危险了。”想到深处,王氏也有些紧张,她家祖上便是自东晋衣冠南渡,侨迁江东,其后隋唐朝时也有分支回返中原,在历史长河中各有浮沉。族志中记载的血泪让她现在因丈夫所言而联想到未来可能到来的动荡,不禁感到担忧害怕。

  周德彦轻搂着妻子给她安慰,“只是些猜测罢了,李唐国运尚在,前几百年时,不也差点失了国祚么?朝堂中也并非尽是庸人,终究会挺过去的。”话虽如此说着,心中却是不以为然,甚至有些欣喜,朝中一些犬雉,当年将自家驱赶出传承数百年的权力中心,让他午夜回梦时感到屈辱。

  若有机会,他并不介意做个推波助澜的人,只有天下动荡,权利才会从新分配,自家才能在乱流中找到时机。对于如何在可能到来的乱世保全家族和妻族,他已有些准备。至于要身居台前还是台后,就得看时局变化了。

  “说回尘儿,也到了婚配的年纪,你看着给他挑选些合适女子吧。现如今也不必为了家族而联姻,正妻之位还是要他中意为好。就如你我一般。”周德彦有些得意地说道。

  换了个话题,事关儿子终身大事,王氏果然转忧为喜,脑海中细细想着,还得召些亲近好友一起讨论讨论,最好是到京城一趟,寻些幼时闺中密友来参赞。

  “不与你这老不休闲扯,为妻先去忙了。”王氏轻轻推开丈夫,离开书房。

  书房内,周德彦默默坐着,手中把玩着温润玉珏,有些事,他并未和妻子说,也不需要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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