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些时日,只见前方山势渐起,越往前走,道路越是崎岖狭窄,这一队人马拥着李承治等就在崇山峻岭间缓缓前行,慢慢进入了蜀地,只见那蜀道果然险要,想骑马并辔而行是不可能的,只有牵着马一个个缓缓往前挪动,李承治也只得携着宠妃下了大车,随着仆役将士手足并用地翻山越岭。那李承治何曾领略过这等景象,生下来就只爬过御花园后面的几处小土坡,现在这样和一群莽夫攀上攀下,心中自觉失了身份,浑身不自在。那娇滴滴的宠妃更是走两步跌一跤,浑身上下香汗淋漓,雪白细嫩的双手早已磨破了皮,一路上抱怨之声不绝于耳。李承治本就心烦意乱,听到这宠妃喋喋不休,再漂亮的容颜也只让他觉得厌恶。就这样又走了一日后,李承治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扯过女子,破口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还真当自己是太子妃!连我都不是太子了,你还算是个人么!”
护送军中众人听到突然李承治说出这一番话,纷纷停了下来,面面相觑,彼此会意了一下,个个都闷不做声,既不言语,也无人上前劝慰。但是原太子宫中随行的人听到这句话一出口,早已吓得跪倒在地,砰砰砰地磕头,不敢直言“二位请勿争吵”,只敢不停地说:“小的该死!小的该死!没有做好护主的本分!”李承治一来确实是被吵闹地心烦意乱,二来心中积郁许久的不满无处发泄,他感到自己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但是此时一看到众仆役这般低下的模样,不禁又觉得有几分好笑。他想想自己还是有几分威严在的:这些人一辈子当狗,到现在也还是我的家犬!
这些原太子宫中随行的人这些天来时时在暗中私语,都觉得到如今这个样子只得自认倒霉,不想再节外生枝。他们心中都很矛盾:这太子没废的时候倒是锦衣玉食、宴饮作乐,运气好跟着也能沾点吃喝,但是他从来就没有把自己当人看。如今这太子被废了,虽然心中早就咒骂他千万遍,只想骂他活该,但是自己也跟着颠沛流离,要是这护送的军中就在这里把太子给杀了,自己还不是要跟着陪葬,难道还能放过自己不成?一世为奴的命,只求多活两天。挨挨骂,磕磕头,当个狗又有何妨呢?反正当了一辈子狗了。
一场不大不小的争吵就这样草草收场了,士兵们觉得无趣,随从们也无心言语。妃子生着闷气却又不敢哭出声来,只得把眼泪往肚子里吞,生怕万一李承治急了,拔刀就把自己砍了,在这荒郊野岭倒真成了一缕孤魂了,虽说他李承治被废了,但要杀个人又有谁管呢?众人又继续无精打采地爬着山,踩着道,一步步挪动着往蜀地中走去。
李承治也装着无精打采的样子,但这些天来内心一直盘算着今后的打算,他心中想到:“我堂堂太子,怎么能任由这群莽夫驱使,不寻个机会反扑,就这样去当个废王,无异于是等死!”。他想来想去,想到了当初那个到蜀地的大将,如今怕是还在这里,看他那模样等了半辈子都没等到什么机会,如今倒是可以在他这里做做文章。他越想心中越是高兴,慢慢觉得眼前的山也变得开阔,遮天蔽日的林木藤蔓间洒向阳光,让他看到了希望,甚至还禁不住发出了一声不易察觉的笑声,他随即反应过来,偷偷往前后左右瞄了一眼,发现并没有人看他,也就放下了心。
杨如晦带了两个人,辞别了云城,往中原南方而行,此时心情既急迫又舒畅,骑马一路小跑着,没两日就走到了阳漠关处,稍稍停留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走去。一路上不禁又想到了当年带着黄义贵的尸身回到乡中的时候,忍不住唏嘘。他想起什么似的突然从怀中摸出一个酒壶,这还是当年黄义贵送他的。壶还在,里面酒却不一样了,当年年少,只觉得这酒浓烈呛口,但又刺激豪迈,一口下肚,只觉得天明风净,路途宽阔,任他严寒酷暑、大敌当前,都不在话下。此时他又饮了一口酒,只觉得味道醇厚,却又隐隐透出一丝苦涩。看着路上景致,几番思绪忍不住涌上心头:如今夏国败了,黄大哥知道的话应该也会高兴的吧。
又这样紧走慢走的过了小半个月,来到一处小城中,本想找个店家歇歇脚,却发现沿街一路走去,门户紧闭,路上冷冷清清,一阵寒风刮过,前面刚看到的一个人就咚的一声倒了下去,挣扎了两下也没爬起来。他抬眼又往四周仔细看了看,除了刚刚这个倒下去的,依然是一个人都没有。两个从人本来不慌不忙的跟在后面,但是一看到这景象忍不住心中升起一阵寒意,催马快步上前,三个人,三匹马,紧紧靠在一起,慢慢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