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太子还是皇子,与大臣来往密切,甚至寻欢作乐、暗中密谈,都是历朝历代的大忌。这不仅有失国体,还可能落个各立山头、欺君罔上乃至密谋造反的罪名。这其中利害李承治岂能不知,但是他历来心性如此,加之如今看诸皇子个个长大,聪慧机敏,尤其是那李历誉,本以为是趁机将他发配边塞,没想到他竟然搞得风生水起,拒敌于国门之外,甚至还眼看着就建下不世功业了。圣上又迟迟不提传位之事,如此一番情境,他如何坐得住。他本是想避人耳目,所以与众大臣穿梭在坊间酒肆,身着便服出入,融进寻常人群中,与市井商贾无异。若是在府上,即便是高门深院,这许多人来来往往势必要引人注意。
然而他联络大臣饮酒作乐,夜夜笙歌,通宵达旦,这一切都还是被皇帝李继看在了眼里。李继手握天下,又如何能让这眼皮底下的事逃过双眼,只是天子喜怒无人知,没人知道他到底掌握了多少真相。
多少年戎马岁月,多少年君临天下,李继早已厌倦了世间多少事,因而很多时候他只是看着。尤其是这立储之事,前朝多少人为争太子位枉送了性命,卷起腥风血雨久久散不去,这些他都清清楚楚。作为一个父亲,他时时在深夜之中叹息,怕那些悲剧发生在自己这里,他最不愿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子女相互残杀。在立太子的事情上,他遵循天道人伦,立长为先,希望李承治这个大哥能荫庇其他诸位兄弟,而其他人能辅佐李承治成为一代明君。如今李承治已然是太子,李继对他既是严格要求,又是小心翼翼,怕在群臣面前责罚重了,万一人心向背,令他太子之位不保,那就如同把他推进了火坑,万劫不复。他不动声色地默默看着李承治所做的一切,本来一开始希望李承治只是一时骄纵,无伤大雅,哪知他竟然愈演愈烈,全然不顾兄弟手足之情,也不把他这个父皇放在眼里。
这一日,李继心中烦闷,秘密召来了两位老臣。他本想与樊老将军促膝长谈一番,可惜他要在西北御敌。这两位也是曾经随他上马安天下的,只是为人过于谨慎,现在整日下朝后深居简出,也不怎么言语,说起话来差点滋味。但是此时有些话也只能与他们说说了。
他对两位老臣缓缓说到:“两位爱卿跟了我也有大半辈子了吧?”
那两位一时不知是何意,急忙跪下说到:“老臣愚钝,记不清多少年了,圣上神武不减当年,我二人却早已老迈昏聩了。就怕有什么事情做得不好,惹圣上您不高兴。”
李继听来又好笑又好气,佯装生气怒喝一声:“大胆!”
那二人赶紧叩头,唯唯诺诺。李继接着又笑着说到:“真是老糊涂了,你我都到这岁数了,允许你们老迈昏聩,就不许我老眼昏花?我还能神武?只求不当个昏君就不错了。”
二人明白今日不是来训斥他们的,顿时松了一口气,其中一位说到:“圣上这是有何心事?”
“我说你们跟了我大半辈子吧你们还不承认。”李继顿了一下又说到:“樊虞去帮我解决西北的事了,现在心事也只能与你们二位说说了。这皇帝不好当啊,想那些年南征北战,风餐露宿,有仗就打,有话就说,过了今天不问明天,那时真是畅快。只是后来多少弟兄长眠在了山河之中,再后来又有多少告老还乡了。”李继叹了一口气,又缓缓说到:“人老了就容易怀旧。我也想像你们一样过点逍遥日子,只是江山在我手上,丢不开手啊。你们也看出来了,我这心事也正在此处。”
那二人已大致明白了李继心中烦忧,想来他定然是为了太子的事才如此这般模样。
还未等二人有何言语,李继就突然问到:“你们觉得太子如何?”
二人转头对视一下,眼中半是迷惑半是忧,然后慢悠悠地说到:“若是以圣上家事来说,我们不便参言。若是以国之大事来说,圣上当以贤能为要。不可拘泥于陈规礼法。”
李继又低声问到:“你们说,立长不立贤错了么?为何就不能两者兼备,既为长,又为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