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历史军事 秦荃战记:失败的历史

章八 女子本慧,第七节

  阿莲笑着点头。秦中谁人不知丞相喜爱纪长女,早在纪长女出发之前,白瑾便广选机灵聪慧的同龄孩子入宫,这些小侍从小宫女需得学习琉州话和陈国话,近身伺候的宫人更是要求这两种语言熟练的如同秦中话。听说纪长女长在民间,南望宫没有设计宫墙,允许平民自由出入王宫,白瑾宁肯增添大量卫兵巡逻守卫各宫殿也不肯为了规矩拘了纪长女的身心。因为瑾君表现得太过热切,王夫人甚至怀疑纪长女是他的私生女,两人还为此大吵一架,这事不必让女君知晓,阿莲心道。“您与瑾君是有父女缘分的,白府几位公子女公子,也没见瑾君多稀罕,您一来瑾君就欢喜的不得了。平日里读书练字、添食加衣,事事都要问着,外出更不得了,车驾齐全没、车夫老手否、去哪何时归、带了多少人、要增派卫兵不……生怕您在外面蹭着碰着了。要我说,便是亲身父亲,也不见得能做到更好了。”

  自上原王后祭天,琉州断绝与秦中的往来,一旬之间,师君全部离开且再不踏步秦中,以致民怨沸腾。与东方氏族的交好不足以弥补师君的空缺,因此秦中才那么需要与木府结盟,白瑾才会对纪元澈那么热情,但她不想说亚父待她好因为有图谋就不真,有俗语说,君子在迹不在心,在心无君子,她自己尚且做不到君子心,怎能要求他人做到这点呢?因而只笑着点点头,表示的确如此。

  “要是女君和程君的姻缘没坏就好了,明明婆家关系那么好。说来程君真是没眼光,女君那么好,程君却是瞧上了王家的人。”阿莲道,“莫不是以为和嫡母母族攀了亲,嫡母就不难为他了,真是异想天开。”

  纪元澈道:“白程并没有负我,他从小就不愿意联姻,王女君出现与否他都是要退亲的。”

  阿莲仍是义愤填膺:“女君真是太心善了,这样还帮程君说话。”

  “我没帮他啊。”纪元澈有些无奈,她真的只是实话实说。原来还年幼时,白程每年春节被白瑾押到她面前拜年时都会哭着放狠话:“你等着,明年我一定会取消婚约的。”纪元澈看着白瑾攥的咯嘣响的拳头,很想说:“别费心了,再说白丞相要揍你了。”但阿母教导她不要戳破别人内心的希望,因此她拿着红包递给对方,点点头道:“好,我等着。”后来年纪大了,白程不轻易能被白瑾押来,也就没再说这傻话,但厌恶联姻想要退亲的心却没变。

  本以为要这样结成怨侣,谁想木府来信要立她为王储,她与白程之间的婚约也就作废了。解除婚约的当天,白程向她致歉,因为未解除婚约便爱上他人,于她于王女君,白程都感到十分抱歉。她却不以为意:“你不必感到抱歉。自你反对这桩婚事起,我便未将你当做婚约对象;你若要说抱歉,与王女君说吧。她无缘无故担负着插足者的骂名,若非爱你,何必如此委屈自己。未免今后给对方家庭造成伤害,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白程道了声谢谢。自那以后,他们再未见过面。

  联姻也好,悔婚也罢,都不是白程所能决定的,也就谈不上他负了自己。

  “程君不可靠,那我们女君的缘法在何处啊?”阿莲想起送她们来木府的琉州使者,问道,“我瞧送我们来的那位使者人很不错,待女君好,待我们底下人也客气,路上遇见贫苦人,使者也是热心肠地帮忙,总是活力满满地,一看就像个小太阳。女君觉得他怎么样啊?”

  没有答话,阿莲凑近了点,才发现纪元澈已睡着了。

  翌日早,红玉来叫纪元澈起床,一进内室,看见阿莲穿着里衣在里面服侍,冷哼一声便走。

  “红玉,你去把女君的鞋袜抱来。”

  “你都在这了,我与你争这份工做什么?”她转身就走。

  阿莲正在替纪元澈穿衣,不好在纪元澈面前与她争执,只得忍了这口气。待收拾好内殿,在外拦住红玉,拉到廊下说:“你又生什么气?外人瞧见你我不合,必借此机会挑拨,你要害女君不成?”

  “不需谁挑拨,我也知你心思。我是瑾君派来的,抢了你的事情,你早已不满,你又和女君好,你要是嫌我,和女君说赶我回秦中不就成了。”

  “你这是什么话?谁要赶你?”阿莲问她。

  “谁要赶我谁心里有数。”红玉道。阿莲是奴隶出身,她是良人,论出身阿莲不如她;可阿莲与女君有相伴长大的情谊,对外也是大女官,身份上又压了她一头,故而两人总有些嫌隙。

  阿莲被她气笑了,想甩袖而走,可瞅见昨晚偷懒的嬷嬷又在一处躲懒,拉住红玉道:“你有空和我置气,不去管管这些刁奴?昨晚女君梦中惊醒,叫她们烧壶热水来也敷衍。”

  “那是你没用,连个婆子也治不了。”红玉嘴上虽这么说,却还是伸头去看,只见那婆子与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讲些什么,见红玉在看她们才走开去做自己的事。“这等嘴碎的婆子赶出去便是,好歹你也是女君身边的大婢,这些低等仆妇你也治不了?”

  “若是在秦中,发落这些仆妇也简单;现在在木府,瑾君管不着他们,女君又不管事,我说话顶什么用。”阿莲又道,“虽说是咱们带来的人,但毕竟是服侍女君的老人,我真拿昨天那事去责罚她?她不叫冤女君都要觉得我小题大做,而且,无故责罚恐会给女君带来坏名声,木府本来就认为秦中对底层人压迫深重,我们还做这样的事不是落人口舌吗?”

  “真不知你哪来这么多忌讳。咱们处置我们跟来的人,木府有什么立场说话,你若是不行便瞧我的吧。”

  “你注意着点,说她几句,至多打发她走便是,不要闹得满城风雨。”阿莲知道红玉不听她的,不过白白嘱咐几句。

  纪元澈早就注意到红玉的小性,只是婢女们的事她都任凭阿莲做主,如今见红玉给阿莲没脸,担心两人斗起气来,遂道:“红玉年纪小,脾气有些骄纵,你少理她。”

  “女君何苦巴巴地说这些,我就是这样不懂事的人吗?”阿莲一面搬了妆奁给她梳妆,一面道,“其实这样也好,女君你又不管事,我也不想一来木府就动气,叫人家看着笑话。有红玉这个牙尖嘴利的,我还省些心,也免您被底下人欺负了还不吭声。”

  “我竟是这样没用吗?”

  “那是因为女君太不接地气了,女君每天仙气飘飘地飘在半空,对我们这些尘世的人没什么留恋,总感觉女君有一天就飞走了。”

  纪元澈道:“我不会飞走的。”

  “奴在和您开玩笑呢。”阿莲又笑了,道,“女君不用这么认真回答我的。”

  纪元澈也抿着唇笑了。

  “女君,奴昨晚和您说的,您可是怎么想的?”见纪元澈疑惑,阿莲叹道,“奴说您的姻缘啊。您是木府的王女,未来的木府府君,婚姻肯定不是自己能做主的。不如趁现在没人提,您先瞧上哪位,我们可托秦中保媒。”见纪元澈还是呆呆地,阿莲催促道,“您觉得琉州使者如何?”

  “玄羽师君吗?他为人正直,性情好,是个容易交往且可以交心的人。”

  “谁问您这个,您喜不喜欢他?想不想和他做夫妻?”

  纪元澈纵使在风气自由的陈国长大,还是被这直白的话惊到了,忙道:“不可胡说!”

  “我若不是和女君一起长大,才不操这心呢!”即使红云满面,阿莲还是着急上火道,“婚姻不是儿戏,女君也上点心啊。您别害羞,若您喜欢琉州使者,咱们就唤他进宫来,我听人说使者近来在海边,并未走远。”

  纪元澈见这话题是躲不过去了,只能挑明玄羽师君的恋情道:“玄羽师君已有喜欢的人了,那人也中意他,咱们不要破坏他人姻缘。”

  “阿莲,我说真的,我不打算结婚。”纪元澈抬头看着她。

  “您低下头,奴调下东珠冠。”阿莲为她做最后的修饰,纪元澈生来一副粉团脸,眉如新月,眼若水杏,顶顶是秦中追崇的“正宫夫人”相貌。阿莲越瞧越觉得自家女君是最大气可亲的,才不像江纪女子肤色黝黑讨不得男人喜欢,所以才编些爱自由不嫁人的鬼话。“您这才是说胡话呢。天下哪有女子不结婚的?您这是没遇见自己的命定之人,才会说这胡话,等您遇见中意的人,神啊鬼啊都挡不住的。不说女君,就说我和红玉,也要嫁人的,嫁了人就不能住在宫里了,以后女君想见我们还得下旨召见。”

  纪元澈无奈地笑了笑:“人生又不只有结婚。”

  “若是他人说不结婚,我都尊重他的选择。您说就不行。”阿莲说道,“除夕的时候,我们没资格上沐曦台,可奴在底下看见女君了,沐曦台上灯火通明,那些公子公主是一家人,女君自己是一个人,就这么站在人群之外,说是回到了家乡,可这家乡到底没一处可容纳女君的地方。”

  阿莲缓缓坐下来,两人挨在一起,就像小时候一样:“女君小小年纪就来了秦中,我们说秦中离木府远,女君年幼为质难免思念家乡,可如今回了木府,也没见女君有多么欢喜。木府府君是说要传位给女君,可冷眼瞧来,就真当继承人来教导了,一点父女情分也没有。女君也不爱亲近人,没人陪着也不去找人陪,以后就是一个人了,该多可怜啊。”

  “我不可怜。”纪元澈不知道该如何说才能让阿莲明白,她只能握住阿莲的手,认真地表达内心的想法,“阿莲,我是真的不在意这些。我从小生活在陈国,长大一些就去了秦中,木府我待的时间不比你们长,怎么会对这里有感情呢?府君不爱我也是正常的,他没养过我,怎么能要求他对一个没见过的孩子有感情呢?”纪元澈笑笑,拍拍她道,“而且我也有家人,我阿母还在姥山传播种植之法,她很快就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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