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岳城外是俯仰之间是望不到边际的悠长山脉。
仿佛横亘于天地之间的一条蜿蜒巨龙,遮住了遥远的天空,更是以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硬生生的将大地拦腰斩断,分割出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作为东阳王朝与北方崛起的强国北岷之间的咽喉要塞,临岳城肩负的是整个东阳王朝的安危,有人说如果哪一天看不到临岳城外的太阳,就一定是被北固山外的乌云遮住了,那时候北方的雄鹰将会飞跃高山峻岭,把战火带到这片土地。
这一天,夕阳晚照一挥而去,夜幕如约而至的将整个北固山脉都笼罩在暮色当中,不必京城繁华,闹市林立,临岳城里早早进入了寂静当中。
老百姓结束了一天的劳作,躺在床上就已鼾声四起,而驻军行辕里,巡逻的兵士刚刚换过了岗哨,早已困倦不堪的一队人马终于可以回到营房里,新起的哨兵则穿戴好盔甲,等待着下一次换班。
大帐里仍灯火通明,临岳城驻军总兵铁运筹刚写好了一封书信,打好蜡封,随后换来身边最可靠的亲笔,让他带去北平道行军兵马总署由镇北将军顾西风亲启。
然后,他终于可以舒了口气,裹着一件披风打算出出透口气。
这些天以来,铁运筹就一直心神不宁,望着沉浸在夜幕当中的巍巍北固山,他心中充满了敬畏,期盼着山的另一边强悍的北方铁骑不要走出那里,并非是他胆小怕事,而是他深深的知道,一旦北方铁骑越过山峦出现在临岳城外,那就意味着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就要拉开帷幕,而临岳城背后是广阔的北平道腹地。
有人生活在繁华的城市久了便会心生厌倦,顾念着宁静的夜晚仿佛带着无限的美好,可铁运筹来到这里两年,只要入夜归于平静后他都会异常难眠,因为在这里,静也是可怕的。
与黑夜浑然一体的大山好像是一块巨大的乌云,遮住了城市背后的天空,铁运筹俯身而望,跟绵延数百里的山峰不同,城里有着千家万户稀稀寥寥的灯火还在亮着。
而那些亮着的或是已经吹灭的一家家灯火就是他们驻守在此的目的,也是他们肩上的责任,可谁也不确定意外会在何时到来。
深夜总是难眠,难眠的夜晚就会变得更加漫长。
不过好在这一夜终于快要走到了尽头,天边的一缕稀微朝霞正缓缓升起。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接连数日的心神烦躁让他也身心疲惫,对大帐外巡逻而至的卫队嘱咐了几句,他就打算回到营帐里多少睡上一会儿。
可正当他和衣而卧,刚想闭目的时候,一声寒鸦掠起,一连串的“嘎嘎”声就让他睡意全无。
那声音是那么的清晰,好像从内心深处的一场梦境里拔地而起的一把利刃,插向他的胸口,让他心神颤抖。
铁运筹裹着黑色披风走出大帐,就看到帐外的卫士正在遥望着雄壮巍峨的北固山,他转身望去,就看到了刚才让他心神不宁的那只寒鸦正从天空飞过。
一只寒鸦惊起,却好像在静谧的水面搅动起无数涟漪,还没有完全亮起的北方天边,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遮天蔽日,仿佛带着多年积郁起来的雨水正朝他们这里滚滚而来。
这天色异变,虽也是正常不过,可在他们眼中却像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噩梦,终于在梦醒的那一刻萦绕而来。
“全城戒备”铁运筹的声音让身边所有惊魂未定的将士如梦方醒。
可是就在他喊出这句话之后的片刻,无数乌黑透亮的羽箭就已先一步奔袭而来。
来自于北平道行军总署镇北将军顾西风的八百里急报是在当日太阳快要落山时送进京城的,一路城门大开,一骑快马绝尘而来,消息在传进皇宫的同时,另外一份就已先行传到了大将军府。
人们都知道,东阳王朝只要是军中大小事务最终都还是要由大将军司燕北来抉择,与送往皇宫的那份奏报不同,此刻坐在将军府的是顾西风身边最为信任和倚重的校尉玄淼。
司燕北看完书信,面色如常并没有太大变化,这让带着满心焦急而来的玄淼有些摸不着头脑。
“大将军,现在临岳城危如累卵,北岷铁骑随时都可能”
他话还没说完,司燕北就“嗯”了一声。
“我知道了”
然后,大将军就再一次陷入了沉默,这回玄淼也不敢多言,只是他心急如焚全都写在了脸上。
“回去告诉顾西风,让他固守临岳城七日,七日之后我自有决断”司燕北自然看得出玄淼的焦急,于是不愠不火的说道。
与大将军府里的味道不同,一石激起千层浪,朝廷在收到奏报的那一刻开始,就像是刚刚从噩梦里醒来的人一样立即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皇帝正是从卧榻上被叫醒的,满眼睡意的徐贞义手里捧着奏报,心里却是在发抖。
因为除了前线战报之外还有一份军中联名写就的奏折,让他故意压下许久的一件事立即成了当下最紧要的大事。
原来,与战报同时送来的是军中大小将士关于朝廷如何处置阵前以下犯上斩杀大将的秦殊观的请旨奏折,战事骤起,向来要求铁纪如山的军中不该有任何不一样的声音,请旨奏折上虽未曾明言要求处死秦殊观,但这个问题摆在了御案上面时,就已经表明了一个态度。
若想要前线将士们上阵杀敌,此刻就不能留下话柄,让军心涣散。
徐贞义看完奏报,手颤抖着摊开,差点让奏报落在地上。
太监总管蓝湛赶紧上前想要扶住,却被他推开。
“你亲自去相府,把那块玉如意一并带去,就当是对秦相略表补偿吧”
蓝湛退下一步,“陛下,可还有什么话要一并带去?”
皇上摇了摇头,许久才叹息一声,“让他近日在家中好好休养几天不必为朝事太过烦忧,朕会念着他的好的”
蓝湛退出皇上的寝宫,外面一直候着的少监极乐一直等在那里。
“干爹”
蓝湛直起身子,任他扶着自己的胳膊,完全不似在皇上身边时的模样。
“陛下近日实在忧心,你可要多多上心才是”
极乐一听顿时笑做一团。
“干爹你就放心,这次江南之行可是收获不小,保准让陛下见了龙颜大悦”
蓝湛眼神好像在逐渐融化成一团水,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起了一丝凛然之色,“不过这段时间不太平,出宫的时候要小心”
极乐眼眉一挑,“天下紫极楼不是已被黄龙戍一网成擒了,难道”
提到这个名字,蓝湛神色郑重起来,“天下紫极楼隐埋地下多年,若是真像裴纶奏报的那般容易怕也不会做下那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出来,总之一切小心为妙,万不可再有空令那样的事情发生了”
想起空令,蓝湛不禁深为心忧,只是有些事他自不会再让任何人轻易知晓。
“多么好的天气,谁又能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