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圣旨的时候,李彤云彻底绝望,就连仅剩的一点希望也终于破灭。
曾经有人说过,她也好,紫极楼也好,都不过是那个人利用的工具而已,躲在暗夜里的凶器,从诞生那天起就注定永远都见不得光,一旦失去了应有的作用后,剩下的就是抛弃,从而才能真正跨过黑夜翻身走向光明。
李彤云在心里想,索性就这样死了,不去想过往的付出值不值得,不去想这辈子有没有遗憾,死了便一了百了。
“如果这辈子可以重来,你会做怎样的选择?”
一个声音在耳边回荡。
她用力的摇头,不想去做这样的假设,因为既无意义,又徒添痛苦。
可是,那声音还是唤醒了她,不管是梦中,还是已走到黄泉路口,那声音都清晰的钻进心底。
在意识逐渐恢复之后,眼前迎来了第一束光,那光白茫茫一片,让人有种错觉。
“既然醒了,就来吃些东西吧”男人的声音熟悉又陌生。
李彤云下意识的裹紧身上的衣服,她全身缩成一团,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兽。
在明白自己“死而复生”的一瞬间,她首先感觉到的是害怕。
梁若钧一边清理着熄灭了灰烬,一边动手挖出藏在泥土里的焖鸡,这种方法做成的味道虽不及烤的,但剩下肉质更为鲜美,他动作娴熟,把准备好的调料先后均匀的撒在上面,然后抬头望向李彤云,不禁也是一惊。
在梁若钧的印象里,从偶然相遇,到黄龙戍牢狱,再到断头石前,哪怕最终还是忍不住崩溃,李彤云都从未有过这样的狼狈。
“你睡了整整一夜,肚子早就饿了吧?尝尝我做的土窑鸡,以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候学会的,很久没动过手了,不知道手艺退步了没有”他好像根本没看到她梦醒时分的窘境,说起自己许多年前的过往。
李彤云这才真正的看清面前的男人,不是梦里萦绕不去的那个人,但她明白眼前的这个人言止之间给了自己最大的尊重。
于是,她低下了头,不想去看他,更多的是还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世界。
可是,肚子早就咕噜噜的响个不停,真是讽刺,自尊心再大也藏不住那面已经敲响的鼓。
梁若钧撕下冒着热气的鸡腿,上面撒盐粒和胡椒粉,肉香四溢,递到她面前。
她只能忍着卑微的自尊心接下,也怕此刻不吃还会带来更大的窘迫,于是只能低头一块块撕咬、咀嚼,她不想去让他看到自己此刻的样子,怕心里的卑微被他看穿。
没想到鸡腿香嫩可口,吃下一口就忍不住更多。
“吃饱了肚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现在最为紧要的是送你出城”
李彤云忽然想起,她本该死在昨夜,现在却还好生生的活着,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梁若钧冒险救下了自己。
他为什么呢?她忍不住在心里问。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这个男子总是会有出其不意的举动。
“昨夜之事很快就会传到朝廷,他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我的,这个世上也许只有我最清楚他不愿为后世所知的过往…”想起那个人,李彤云刚刚因为吃下东西渐渐恢复血色的脸似乎又白了几分。
“这不关你的事…”
梁若钧自己也吃了些,在越是危险的关头,他不但要保持冷静,还要保存体力,这是闯出危险的必要保证。
他正在清理昨夜所有的痕迹,听到她的话,动作停了一下,“现在已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我也成了逃犯,若不能把你平安送出城,昨夜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他没有刻意提及什么,但那种平和的声音里却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
天亮之后,他们各自换上一身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衣服,然后跟着大批的人群一起出现在位于西面的城门前,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北方有战事,北门和东门出城入城盘查都极严,南面近来在准备皇帝的封禅大典,等闲人是不得靠近的。
西门里,出城的人排成了长队,一支驼队格外扎眼,梁若钧知道这些牵着骆驼的皮袄客是西域商道来的过门客,他们常年奔波于多国之间,表面经商跨旅,实则夹带各国违禁之物,传递战略消息,只要有利可图便无不可,唯有一点,他们只求利益,从不牵涉纷争,故而才有了过门之客的称呼。
这些人看起来虽粗犷野蛮,实则身傍巨富,更与各国巨贾豪族常通往来,不是寻常人可以得罪的,这一点不止是他,京城各大衙门没有不知道的。
他拉着李彤云挤过人群,过门客围坐在一起,有人正在给骆驼添加草料,只有一个身材极高的老汉蹲在地上时不时抽上一口烟,吐出烟圈盘桓而上,消散在空气当中。
看见陌生人走上前来,两个魁梧的汉子挡住去路,神色不善。
“干什么的?”
嘴上说着,一只大手就已抓来。
梁若钧恍若不觉,仍注视着老汉,那魁梧汉子带着狞笑,他们能在各国之间穿梭而经久不败并不全靠运气,交易从来不会给人带来保障,关键时刻需要的仍是警惕和应对挑战的能力。
他比梁若钧高了许多,如同一座小山,只要那只手抓住,他完全有信心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阳人后悔,而这一点很快就能得到验证。
可是,就在信心最足的时候,他还是失手了,连对方是怎样躲过的都没看清楚。
他一跺脚就要抽身后的兵器,就在这时候,身后老汉的声音传来。
老汉在地上磕了磕烟杆,“崔楠,别在高手面前班门弄斧了”
这声音不大,却仿佛有些一种格外的威慑力,让魁梧汉子硬生生收住了手,他虽还不忿,但看了一眼老汉便退了出去。
“咳咳”老汉抬头看了一眼梁若钧和身后略显纤细的“少年”,露出一种奇特的表情。
“我们不过是舍命赚几两买路钱的苦哈哈,先生有这样的好身手,想必不会为难吧?”
梁若钧双手平伸额前,缓缓垂下拜了拜,“老先生走南闯北,慧眼如炬,在下与众位并无仇怨,自也不是什么黑吃之人”
他从容自若,扫了一眼驼队,继续道:“不但没有仇怨,还要有一件事想求老先生”
老汉身后的汉子一个个剑拔弩张,只要他一声令下立刻便要冲上去。
“哦?”
老汉有些疑惑,“在你们东阳的皇城里,难得还有人要找我们这些外乡人帮忙的,我倒想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