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之后,秦殊观把西凉残局尽数交托于王佑军,而他于数日之后回到了京城。
朝廷里一切如旧,运行如常。
刚刚经历大战,朝廷也损伤过度,为了恢复元气,他该府兵制为募兵制,让部分军人还于耕种,但每年秋季皆由兵部统一调度一场秋季练兵,这样一来不但可以大量消减支出,还可一定程度的让军队保留战力。
除此之外,他向朝廷上奏改革官制,改六部九卿制为内阁制,任用一众干练之臣。
完成这一切耗费三年时光,三年之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他在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情况下卸去一身官爵,挂印封金后,彻底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外。
时光一去又是三年,三年来秦殊观遍寻天下,只为了找到一个人,但任他武功再强,那个人却如沧海一粟,像是完全消失了一般。
直到他再回京城时,正值京城里发生一件大案。
已经位居兵部尚书的郑朝骞被查实与当年任秋风私放司燕北有所牵连,现已完成定罪,三日后便到了腰斩的期限,监斩官不是别人,正是曾经显赫一时的裴纶。
秦殊观在日,将蔡问天处以极刑,自此裴纶便日渐低调,没想到几年过去他再一次走到了皇帝面前。
秦殊观没想到自己回京后第一个见到的是齐麟。
一晃六年,齐麟不但早已卸去官职,就连头发也都已花白。
齐麟再见秦殊观,就像是憋了一肚子的苦水,不一股脑倒出来还嫌不痛快。
原来这三年多的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当年秦殊观带兵横扫天下,至此天下再无战事之祸,原本秦殊观威望之强,有他在就算是皇上也不会轻易改变当前的局势,但他走了三年就不同了。
秦殊观的功勋终究是功高盖主,满朝文武再没有任何人能够与他抗衡,就连众多要职的人员选派也都是由他一手安排,这样不但会让臣子忌惮,在皇帝那里也就失去了平衡。
当年徐子瑄重用秦殊观本就是为了平衡朝局,现在反让一家独大,于是秦殊观挂印封金后的三年后,他再次启用裴纶,第一个拿来开刀的便是兵部尚书郑朝骞。
听齐麟说了很多,秦殊观没有表现出愤怒或是其他的情绪。
“无道昏君,无道昏君啊”齐麟痛心疾首。
秦殊观笑着摇头,“齐大人这可是诽谤皇帝的大罪啊”
齐麟捶胸顿足道:“老朽已经是黄土埋了一半的人了,再不说就要带进棺材,怎能不说个痛快”
“齐大人,当年我父亲定罪之时,你可曾早就知道他所做的一切?”秦殊观突然问道。
齐麟顿时老泪纵横。
人老了大概都容易流泪,不管是喜是悲,常都是挂着几滴眼泪,就算似齐麟这样曾在朝廷上叱咤风云一辈子的也不会例外。
秦殊观没有打断他,也没有就刚才的问题再追问,就等着他慢慢的哭。
老人哭了一阵,好像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擦拭着鼻涕和眼泪,然后一把拉住秦殊观的手。
“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秦殊观没有问缘由,就跟着齐麟一路步行出了齐府。
此时的齐麟已经有些许行动不便,两条腿走起路来步履阑珊,但他仍带着秦殊观一路小跑着,而他的轿子就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秦殊观只是看上一眼就知道轿子不是空的。
二人一路来到了皇城外,在一个寥落无人的角落里停下了脚步。
这个地方很奇特,据说是太祖年间就已建成的一处宅子,而它的主人也是皇室中人,还曾与武帝争夺过皇位,结果可想而知,不知道齐麟带自己见的是何人,他倒有些感兴趣。
可以看得出这里很荒凉,而且是年深日久的破败,显然在一个废去皇子曾居住过的地方不会有什么显赫之人。
宅子不小,但远远不及皇子应该有的地方。
他们绕了一大圈,最后到了一个在破败宅子里最角落的地方。
那里只有一间很小的屋子,屋子外有一棵树,现在叶子已经落光,虽然还没有入冬,但荒凉中已多了几分寒意。
从窗外看去,屋子里的确坐着一个人,只是看了许久那人都没有动一下,看起来倒像是一尊早就失去了生气的雕像。
齐麟显然也看到了窗子上映出的人影,苍老的身躯一阵摇晃,如随风摇摆的柳树。
秦殊观轻轻探手将他扶住。
二人就这样走进了那间屋子,屋子里坐着的是一个男子,看样子身材曾经应该极是魁梧,只是如今已经消瘦不堪。
满头花白的头发蓬乱不堪,他手里紧紧握着一样东西,眼睛死死的盯着,活脱脱的一个乞丐模样,怎么也看不出半点皇室中人该有的贵气。
齐麟看了不禁长叹一声,显然这样的场景他已见过太多次,或许男子没有死本就是因为他时常过来的缘故。
“你可还看得出他是何人么?”齐麟声音颤抖着问道。
秦殊观知道他这样问一定事出有因,于是仔细打量起来。
这时,男子不知是受了什么惊吓,突然抬起头眼里带着恐惧望向秦殊观。
就是那一刹那,让本来波澜不惊的秦殊观眼里有了一丝波澜。
“六皇子…徐子胤…他还活着?”
齐麟苦笑道:“我就知道你目光如炬,一定能认得出他来”
其实他想说的并非如此,当初秦殊观身在法场,监斩的正是徐子胤,只是那是他还是意气风发的耀眼皇子,谁能想到有一天会变成这副模样。
“据我所知当初司燕北回朝之时受了当今皇帝的封赏,他当时曾提出一个条件,便是要留下六皇子一命,但皇上自然不会任他蛟龙入海,便让其终生囚禁于此,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已经物是人非”
再次见到徐子胤,秦殊观确实有些意外。
突然,徐子胤像是疯魔了一般冲向秦殊观,想要用双手去扼住秦殊观的脖子。
齐麟猝不及防,想要拉住他,反被一股大力甩了出去。
秦殊观自然不惧一个疯魔了的废人,他一只手抓住徐子胤,轻轻一挡,让他后退数步。
徐子胤仍不死心,口中含糊不清的一直叫道:“还我婉儿…还我婉儿”
他险些倒下地上,原本一直攥在手里的东西也摔了出去,掉在地上“啪”的一声碎成两半。
秦殊观低头一看,见是一个木雕,半尺大小,看样子是个女子,雕刻的倒也栩栩如生。
徐子胤挣扎不得,只能闭目如死,见他如此模样,齐麟痛哭流涕。
“殿下何苦如此,何苦如此”
“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这时,一个衣着极为朴素的女子正牵着一个八九岁大小的男孩缓缓走了进来,看样子就是轿子中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