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温当然不想被活活打死,他不敢反抗,因为那支铁钎子还对准了木兰,他需要有人从背后制住该死的姓王的!
“啪!”
桓温听到了一声闷响。
“噢!”
桓温又听到了一声哀嚎。
沈劲手持半块砖头,狠狠从背后砸向王公子。
王公子痛得大叫一声,身体一震,手一抖,无意中,那支铁钎朝前一送,透过粗厚的衣裳,细细的尖刃斜刺进木兰的下腹中。
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木兰双手捂着腹部,蹲在地上,又被砸得瘫倒的王公子拉倒在地。
桓温感觉血管就要爆裂,怒喝一声,猛然一记右肘,击在右侧汉子的咽喉处,当场气绝身亡。
未等左侧之人反应过来,一个凌空飞脚踹在对方胸前,对方很彪悍,仍然弹出了几丈远,猪啃地趴着一动不动,瞬间二个恶汉双双毙命。
另外两人见势不妙,想夺门逃跑,被沈劲奋力揪住。
桓温如同久困樊笼的猛狮,几乎是飞扑过来,扯住其中一个的头发,死命朝院墙上狠撞,就一下子,对方脑浆迸裂。
另外一人被沈劲死死制住,动弹不得,桓温上前,左手揪起发丝,右手扯住后脊背,使出全身力道,膝盖朝上一顶,对方喉管顿时折断,当即毙命!
“木兰,木兰?”
桓温低声呼喊,再看木兰,脸色蜡黄,表情痛苦,布衫已被鲜血侵染。
“痛,痛,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的,咱们去找郎中!”
桓温扯块布帛,按压住伤口,吩咐沈劲处理好现场,然后飞快冲向南街,不远处一家药铺有坐堂郎中。
时近黄昏,街上没什么人,偶尔有店铺的伙计一抬头,一道身影飞快闪过,还以为眼花了。
“放平,拿剪刀来,药水,金疮药。”
郎中手法老练,动作麻利,很快止住血洞,然后涂上药水,敷上金粉,包扎好伤口。
收拾干净后,郎中松了口气,刚想自夸一下精湛的医术,又被桓温浇灭了兴头。
这时,才发现,木兰的大腿上还有血水流出,仔细看看,不是从刚才包扎的血洞处流淌而来。
郎中很奇怪,上瞧下瞧,结果惊讶的发现,是下身出血所致,这下可糟了。
“要紧吗?我怕!”
木兰忍着痛,她不敢看自己的伤口,扯着桓温的衣袖不放,生怕他离开。
“不怕,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桓温刻意挤出笑容安慰,泪水在眼眶了打转。
大夫摇头晃脑说道:“创口小,扎得也不深,按理并无大碍,可下体出血,只恐是喜忧参半呐。”
说完,拉着木兰玉腕,搭脉闭目沉思。脸色忽松弛忽紧绷,桓温只恨自己不通医术。
一会,郎中松开手,开方让伙计抓药。
“你,过来。”郎中神秘兮兮,向桓温招手。
背着患者和家属私聊,这种情况下,通常而言,病情多半不妙。
果然,大夫说出了他的判断和忧心。
桓温顿觉天塌地陷,无法接受,哀求道:“医者父母心,你一定行行好,诊金要多少都行,她女儿家要是,要是无法生育……”
“医者悬壶济世,怎会受诊金左右,那些传闻都是世人的误解。医者眼里只有病情,绝无其他。”
郎中高风亮节,正义凛然,痛斥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同行。
“这样,先用些本店上等的药材调理几日,至于今后会不会如方才所言,我也不敢打包票,就看造化吧!”
回到诊间,木兰已经睡着了,桓温爱怜的望着她,内心涌起无限悲凉。
若不是自己非要来看她,就不会被姓王的发现,木兰也不会有事!
要不是自己弄残王公子,对方也不会挟持她要挟自己!
当时要是自己去关院门,要是能早点把杜家送至城南茅屋,要是……
一连串的过失酿成或许今生都无法挽回的苦痛,被悔恨和自责包围,他左右开弓连抽自己几个耳光,泪水抑制不住,和着丧父之痛,禁不住哭了出来。
“呜!”
他又怕木兰发现,转过头,对着墙壁,无声的哽咽。
自己犯下的错,自己承担。今后无论怎样,要照顾她一辈子!
一夜未眠,他陪着木兰,天南海北说起北方的事情。天色将明,趁她还在熟睡,桓温回到杜家小院。
沈劲的确够兄弟,他刨了半夜的坑,将四具尸首就地掩埋,然后把昏迷中醒来的王公子绑的结结实实,关在柴房里。
他在旁边看着,每隔一会就拿铁钳子抽富家少爷一下,哀求声惊得堂屋里六神无主的杜艾无法入睡。
“吱呀”一声,桓温推门进入柴房。
王公子惊恐万状,嘴里塞着东西又叫不出声,只能不住的点头,乞求饶命。
重金雇来的四个人,乃宣城一带道上有名的好汉,当他发现桓温的行踪时,就想置之于死地,然后威逼木兰得逞所欲。
结果四个好汉徒有虚名,真是不经打,三下两下就断送了小命。讽刺的是,沈劲还当着他的面挖坑掩埋填土。
更恐惧的是,在院墙另一侧,沈劲不辞辛劳,又单独掘出一个小坑,大小和姓王的身材差不多。
当明白死亡真要来临时,王公子一改往日的桀骜,昨日的凶悍和放纵消失得无影无踪,惊恐的眼神无助的看着一步步逼近的死神。
上次桓家已经宽纵了自己一次,没有追究当街行凶和欺行霸市的过错,可惜他错过了机会,没有悬崖勒马。
这次以为桓彝战死,桓家如无根的浮萍一样可以任人宰割,可惜他还是低估了桓温。
也该王公子倒霉,他真没有要伤害木兰的打算,只是用她为质弄死桓温。但铁钎子是他的,握着铁钎子的也是他的手,脱不了干系。
“你挑个喜欢的姿势吧!”
桓温抽出王公子口中的抹布,解开绳索,一脚把他踹进坑里。
“既然挖了,也不能浪费。”
“桓大哥,桓大爷,是我错了,我瞎了狗眼,就饶过这一回吧,下次再也不敢冒犯你老。”
王公子站在坑里不住求饶,坑不深,刚没腰。
“没有下一回啦,小子!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世上不是所有的错误都可以原谅,都可以悔改!百姓看起来软弱,也不是每个人都是好欺负的。奉劝你一句,下辈子不要再为非作歹。”
“嚯嚯嚯!”
桓温开始填土,要活埋这个暴戾阴狠、一言不合就要害人性命的恶少。
“大爷,我知道一个秘密,你放过我,我就告诉你。”
为求活命,王公子豁了出去。
桓温停住手,心头闪过一丝不安,这小子知道的秘密恐怕和父亲之死有关。
“说吧,看你的秘密值不值。”桓温佯作淡定,丢下铁锹。
“南城门并非是被攻破,而是有人从里面故意开启的!”
“你说什么?”
桓温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脑袋像是重重挨了一棍,晕头转向,再也无法淡定。
“是谁干的,是江播?”
“或许吧,这个我不敢妄言,总之是听说叛军破城前,曾秘密派人潜入城中,一定和攻城有关。大爷,这个秘密一定是你想要的,你可不能反悔。”
王公子看到桓温的神色,知道他动了心,自己得救有望,等逃离这里,然后再禀报父亲和姑父带兵过来。
“咚咚咚!”敲门声惊醒了陷入沉思的桓温。
天还蒙蒙亮,这么早会是谁?他操起铁钎慢慢走过去,担心是王公子的家奴。
门没关严实,居然开了。
闪身进来一名半百渔翁,手里拿着鱼竿,背着背篓,进门就喊:“老杜,老杜,钓鱼去。”
沈劲刚睡下不久,从堂屋出来,见有人突然来访,掩饰道:“老杜还没醒,一会我让他去找你。”
“哦,好吧。”渔翁转身就走,似乎发现了什么,突然又扭过来来。
他驻足望着沈劲,问道:“你是谁?怎么从来没见过?”
不待沈劲回答,他又惊讶的发现了站在坑里的王公子和手持铁锹的桓温。
“你俩又是谁,挖坑干什么?”
“杀人啦!杀人啦!”王公子趁桓温起身走向钓鱼人的时机,纵身一跃,双手扒住院墙,翻身爬了上去。
逃生的欲望激发了他的潜能,果真是动若脱兔,身手不凡,眨眼功夫就要跃出墙头。
“嗖”一声,那支铁钎已稳稳扎入他的肋间,他又跌入院中。
渔翁吓傻了,半晌无语,眼睁睁看着桓温将昏死的王公子拖入坑中,填土掩埋,就是叫不出声。
见沈劲提剑走来,渔翁方才醒悟过来,自己要遭灭口,惊慌道:“你、你要干什么?不关我的事。”
“贤侄,不要伤及无辜,他是同巷住的钓友。”
杜艾饱受打击,颤巍巍的出来,扶着墙壁,呵止道。
桓温止住沈劲,走到渔翁身旁,笑问道:“老伯莫怕,刚才你看到了什么?”
“我,我看到你们,哦,不,老朽眼拙,什么也没见着。”
“很好,我和你无冤无仇,不想伤害你。你就当作刚才没来过这个院子,若有人问起杜家的事情,就说什么也不知道,懂吗?”
“懂,老朽一定守口如瓶,绝不敢欺瞒好汉!”
渔翁如蒙大赦,脚步虚软无力,桓温搀着他走出院子,关上门。
桓温吩咐道:“此地不宜久留,你带上杜叔回城南茅屋,然后就回客栈,我还要去药铺。告诉我家人,千万不要出门,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他知道,王公子的秘密可能意味着,一场暴风雨就要到来!
“大哥,你们去哪了,怎么才回来?”沈劲送好杜艾回到客栈,弟弟沈猛火急火燎就是一顿埋怨。
原来,早饭后,值守的沈猛发现韩晃叛军出了泾县城,从官道向北疾驶而去,除骑兵和步军,队伍中间还有十几辆大马车,估计是搜刮的财物。
他急忙来到城南茅舍,没找到二人,只得回到客栈枯等。
兄弟俩来到药铺,桓温安排沈猛照看木兰,自己带着大垂耳沿官道追去,此时,比叛军足足晚了一个时辰。
韩晃接到苏峻传信,要内外合击,痛歼王师,迎接赵人援兵,然后加官进爵,共享天下。
可怜的他此时并不知道赵人援军无望,更不知道主子已经出卖了他。是要以他为饵,吸引王师火力,掩护自己撤逃。
按照苏峻的命令,他杀死桓彝之后,本该立即返回建康,可是,勤王大军来得太快,麾下这点人马如果贸然回京,势必会遭到王师的围歼。
所以,韩晃只能在泾县滞留,快要十日工夫了,此刻,他反倒不着急了,要不是苏峻的传信,他根本不想回去。
因为,他在等待一个新生命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