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冲句曲山遇袭,谁泄露的消息?
首先桓秘有嫌疑,因为桓平曾亲眼看见他在桓冲离开的次日路经青溪桥庾府。
上次,桓石虔到荆州时,说家里买卖不太好,那个时节恰好是庾家倒台之后。
桓温越发相信,二者之间存在忽明忽暗的联系。算了,事情都过去了,而且是自家兄弟,又有孔氏在,不去胡思乱想了。
“二弟,最近买卖如何?”
“前一阵子淡了些,现在与人合伙,入了马帮。南来北往贩运些货物,才稍稍有了点起色。”
“马帮?”
桓温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那,北面的燕地你去过吗?”
“去过,燕地赵地,远的还到过秦地,有钱赚,哪都去。不过都是偷偷摸摸的,弄些私货,不敢让官兵撞见。”
“那么在燕地,最近你可曾听说过发生什么大事?”
“没听说发生什么大事,几个月前倒是有一些不寻常。感觉他们那边突然巡查得紧了,燕兵比往日出现得更频繁,具体的咱也不敢打听,怕被当做探子给抓起来。”
“哦,是这样。”
桓温愈发相信殷浩所言,兵马调动频繁,盘查得紧,看来燕地果真出事了。
晚饭过后,桓平来报,公主和熙儿回来了。桓温带上些蜀地的锦缎和刺绣,过来探看。
“公主,驸马爷来了。”
南康态度明显好转,泛起了笑容,乐呵呵的,晴儿带着桓熙识趣的走了出去。
“近来可好?夫人照顾熙儿辛苦了。”
桓温不知从何说起,一年半多的分别,双方居然没有小别胜新婚的激动,只好无趣的寒暄着。
“还好,时常去宫里住住,有蒜子陪着,偶尔也去看看成皇后,熙儿和表兄弟他们玩得也开心。听说,你在华容遇袭了?”
“没事,那都过去了。你看,给你带了些蜀锦蜀绣,还满意吗?”
“夫君戎马倥偬,还想着这些,难为你了。对了,还未恭喜夫君封了公爵,这下熙儿更有指望了。”
“夫人这是何意?”
“咦,将来这爵位就能让熙儿承袭了呀,不过前提是你不能犯了什么错,否则被剥夺了爵位就完了。”
桓温又好气又好笑,好不容易产生的点滴之情又被活生生给抹杀了。
自己才而立之年,她就想着将来有一天他驾鹤西去,把爵位传给她的儿子。
夫妻二人聊了一会,不再说话,相互对视,久违的一点情感被唤醒了。
桓温或许是因为和王芙有了肌肤之亲而有些愧疚,虽然三妻四妾都不为过。而南康则对封爵之事兴高采烈,心想儿子将来有了着落。
夫妻二人熄烛挑帘,准备行起久违的周公之礼。
让人扫兴的是,刚刚开始缠绵亲热,南康又扯起了褚蒜子的话题,无非是此次封爵,蒜子是如何力排众议,鼎力支持的。
她还劝桓温今后要多多和褚家走动,不可以怨报德云云。
公主像孩子一样任性,这也能接受,金枝玉叶嘛。可是,这脑子怎么也像孩子一样?
褚蒜子这点鬼话就把她骗得晕头转向,若是不点拨一下她,哪天被人家卖了都不知道。
桓温心想,现在先搁置争议,一会礼毕,要推心置腹和她谈一谈。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南康丝毫不知自己无趣,从而破坏了久违的难得的气氛。
大凡夫妻亲热之时,要心无旁骛,仿佛宇宙间空无别人,彼此只能沉浸在二人的世界里。
除了恣意的快慰和放纵的呻吟,最好不要聊与房事无关的话题,尤其忌讳触及那些双方存在分歧的事情,否则,后果只有自己知道。
南康真不懂事,仍天真的自顾自说起褚蒜子的好处。
“她还让我母子去荆州陪伴夫君,以慰相思之苦,你说说,是不是一直错怪了她?之前,她和舅舅家是争斗过。但是,她对我你,亲着呢。她一个妇道人家,也真不易。”
桓温顿觉索然无趣,像泄了气的球,停下手上的活,干脆坐起身,规劝南康。
“你们去荆州最好不过了,但如果是她安排的,那就要好好寻思她的用意,因为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名堂的。今后你要长点脑子,想一想,庾家舅舅都败在她手里,她能是寻常妇道人家吗?”
南康不知冷热,也冷下脸,数落起来。
“你这种成见何时能扔掉?今日在朝堂,听说你又开罪了褚家,我还怕蒜子生气,在宫里不住的给你请罪,哪知人家根本就没有计较。你再这样执迷不悟,哪一天,这公爵说丢就丢,熙儿还不恨死你!”
“谁让你去请罪的?在你眼中,我的性命还没有公爵重要?”
桓温听完,非常恼火!
“她要真是好意,我何止是什么狗屁临贺郡公?满朝谁不知道,灭蜀首功是我的兄弟和荆州的将卒,司马晞和褚华他们捡漏摘桃子罢了。现在倒好,我却成了先锋,她还腆着脸邀功,真是无耻之极。”
南康怒道:“你不要恩将仇报!你现在封了公爵,已经跻身新贵,离豪门仅一步之遥,示好蒜子和他们,对你对熙儿都有好处。”
“新贵?豪门?衣冠?多让人振奋的字眼,梦寐以求的追逐,可是对我而言,弃之如敝履!”
桓温怒火顿起,嗓门自然也提的高。
“我虽出自寒门,刑余之家,可我的骨头是硬的,膝盖是硬的,不会屈膝下跪,折腰鞠躬来求得什么豪门!我能有今天,靠的是你们素来看不起的那些草寇,山匪,泥腿子,而非他们那样外表高贵光鲜而内里卑贱肮脏的大奸大恶之辈!”
南康气得浑身哆嗦,指着桓温的鼻子,怒道:“你,你!”
“我什么?你刚才还不是很关切,问我遇袭一事吗?实话告诉你,那就是褚家干的!”
“你这是捕风捉影,上一次中秋夜袭,你就说是褚家,这次又这样……”
“晴儿姐,老爷和公主刚刚好上,咋又吵了起来?”一个使唤丫头悄悄问道。
“小声点,死丫头,不许偷听,快走。”
晴儿明明自己在偷听,反倒责备旁人。
“晴儿姐,你自己也在偷听,还说我们。”
“我哪在偷听,不是担心他们出什么事嘛。”
正说着,桓温摔门而出,郎情妾意霎时成了硝烟烽火,剩下南康还在房内歇斯底里的哭着,骂着……
吵架的不止桓温夫妇,还有太后母子。
朝会之后,穆帝留下何充,问及提高封赏桓温规格之事。
成汉未亡时,屡屡寇边,时时挑衅,两代先帝英明神武,仍然无可奈何,说明蜀地山高水深,深远地僻。
以李势之昏聩,尚能趁火打劫,袭扰荆楚,疲敝大晋,可见蜀人难缠。
而今,蜀人蜀地均在桓温的神武之下,成为大晋的子民,大晋的国土。放在十年二十年前,想都不敢想。
何充言道:“陛下,成汉未亡时,如有人能借十万王师之众,平定蜀地,与大晋均分蜀地疆土,臣恐朝野皆心甘情愿。而今桓温仅率万余荆卒,数日而平蜀,且擒获伪主,大事已定,功赏不可谓不悬殊!”
穆帝以为有道理,正符合自己加大封赏的心愿。
于是,他来至太后寝宫,转而将何充之言陈说一通,抱怨封赏太低,荆州将卒必定心怀不满,难免误会朝廷,还是下旨追加封赏为宜。
太后似乎早有准备,毫不为意,话锋很冷。
“王命一出,岂能更改?皇儿,你想想,倘若桓温复假王威,一朝北上,平河洛,修园陵,复故土,朝廷还怎么封赏?难道还封王不成?”
一句话就堵住了穆帝,说明在此事上毫无商量余地。
穆帝心有不平,愤愤离开,天黑之后,他忽然想起一个人,要听听此人的主意,不能让此人一直缩在阵后!
会稽王府,穆帝刚刚开口,司马昱就知用意,而且和何充的意思一模一样。
身为皇室宗亲和顾命大臣,司马昱耍滑头,明哲保身,令穆帝有些不悦。
“先帝授你顾命之职,当为朝廷大计着想,谋公忘私,公平持正。而你呢,前后推诿,左右闪躲,对得起先帝的信赖么?”
司马昱听了,既紧张,又委屈,既然两头不讨好,索性豁出去了。他对皇帝大倒苦水,说出了实情。
司马昱从褚太后还是吴王妃时候的阴谋手段说起,还有褚建在丹阳郡的所作所为,褚华在京师的霸道凶狠。
他自己并非不愿伸张正义,而是处境尴尬,自身难保,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逮。
最后还说桓温在华容县遇刺,褚家也脱不了干系。
穆帝像是听天书一样,很多章节自己是闻所未闻,甚至连想都不敢想。而这些,足以验证父皇驾崩前母后的那种冷漠无情。
对父皇,她绝不是乖巧的棋子,对自己而言,她更不是慈爱的母亲。
她心中,只有权欲!
见穆帝神情突变,先是冷峻,后是愤怒,司马昱忧道:“陛下,恕臣妄言,为君者当有城府,喜怒须不形于色,不可让人由表及里,从脸色窥出内心。”
“此话何意?”
“臣在想,方才臣之所说,陛下只能深藏心底,若被太后得知,不仅臣要遇祸,也恐累及陛下。太后的手段臣领教多次,那是厉害得很。”
“会稽王的意思是,要朕和你一样,踟蹰不前,畏首畏尾?”
“非也,不是不发,时机未到。陛下何不耐心等待,按祖宗家法,还有两载,便可乾纲独断,那时就没有人能阻止得了陛下了!”
穆帝心有不甘的点了点头。
不知不觉过了月余,桓温难得在府中陪伴孔氏这么久,还指点沈玄习武。
沈玄不仅聪明好学,又颇懂礼貌,义父长义父短的,让桓温很慰藉。南康自吵架后又带桓熙回到宫里,那里才是她的家。
其间,他和言川一道去了秦淮大街,看看自己的两处产业。掌管客栈和酒楼的叫王铁汉,果然得了袁宏真传,打理得有模有样,可谓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二人甚觉欣慰,为避免引起怀疑,桓温硬是拒绝了言川想进去白吃白喝的念头。
殷浩的提点,让桓温还去拜访了尚书令何充,何充可以说是桓温的一个强援,多次举荐推崇桓温。桓温自是心存感激,视其为师为朋。
谁料,何充的看法和殷浩惊人的一致。何充也不避讳,坦言相告。
他不赞成桓冲主政益州,这也是褚蒜子所担忧的,兄弟俩一个掌管益州,一个掌管荆州,占据长江上游,难免有独大之嫌。
当然,他也对褚蒜子明显有失公允和偏任私人的做法不满。
在何充的内心里,谁也不能独大,谁也不能危及皇权,毕竟,前车之鉴太多。
桓温不免有点心寒,并不是对何充失望,而是对朝议失望。
自己此时的确没有独大的念头,就引起了朝臣的猜疑。桓冲主政,无非是为了稳定蜀地,再说,凭着抓获李势的大功,授个刺史之职也并不过分。
神情落寞,心里沮丧,桓温倍感委屈,心绪起了一点点微妙的变化。
为此,他借口推辞了建康城里一场盛大瞩目的婚事。
参加仇人的婚礼,桓温自认为还没有这样豁达。
而且,新郎是褚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