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突然灭掉,接着就是凌乱的脚步声,王芙顿时明白了这是歹人的奸谋,心一横!
只听见“啊”的一声,褚华迅即打起火石,眼前一幕让他心疼不已,那名亲随倒在地上,而王芙也自刎身死。
香消玉殒,化作一缕青烟,平静安详的飞走了,在幽冥的夜空中寻找着以为已经先她一步而走的夫君!
“太可惜了,这么绝色的女子,怎么一点也不爱惜自己?”
褚华摇头长叹,忽又想起了什么,怒道:“刚才是谁他娘的撞的门?”
“是卑职,不小心被绊了一下。”
“你他娘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坏了爷的好事!”
说罢,褚华飞起一脚,将卜县令踹飞,翻了几个滚,倒地不起,连声叫唤。
“可恶,你让爷闻到了腥味,发现了猎物,却吃不着。这种落寞,比饿了三天还难捱,你个十恶不赦的狗东西!”
褚华不管不顾,扬长而去,身后,袁宏悄悄把尸首挖坑埋了。
次日,州衙门前,百余名男女老少聚集,四周军士围成一圈,凶相毕露。
袁宏惊道:“大将军,绑着这么多百姓干什么?”
“这帮乱民窝藏桓温的小妾,就是私通叛军,按律当斩。”
“大将军误会了,王芙藏身之处,就连属下都不知,百姓们哪里会知道?”
褚华眼睁睁看到即将到手的王芙自刎身亡,没有遂欲,怒火中烧,便迁怒起庭院周边的百姓,吩咐钱老幺将整个村落之人悉数抓来。
“那个庭院是谁赁给她的?”
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叟怯懦道:“是小老儿的,不过当时来赁屋的是个后生,并不知是哪家的夫人居住。”
“老东西,那人就是叛贼桓温的夫人,瞎了你的狗眼,宰了!”
钱老么手起刀落,将老汉当场劈死。
人群炸开了锅,群情激愤,嚷道:“凭什么杀人?赁个房舍犯了哪家的王法?”
“当官的就可以草菅人命吗?”
“桓大人爱民如子,怎就成了叛贼?”
袁宏一看褚华青筋暴起,上前劝道:“二爷,跟这帮百姓怄什么气,犯不上,消消气吧。”
然后,怒气冲冲转身对着百姓喝道:“大胆乡民,这是褚将军,乃当今太后亲弟弟。要不是他今日脾气好,早就治你们的罪了,赶紧散了吧。”
“草民不走,你们滥杀无辜,得给个说法。”
袁宏嗔怒道:“不识抬举,官府杀人要什么说法?再不走,连你们都要列入桓温乱党,一道治罪。”
一个后生嘲讽道:“桓刺史是个好官,从来不欺负百姓,怎么到你们口中就成了叛贼,这是哪家的王法?咱们百姓不服。”
褚华余怒未消,又见百姓吵吵嚷嚷,他从来没有被乡民们指斥过,气不打一处来。
他拔出利刃,狞笑道:“早就听说桓温在荆州能得民心,他不要朝廷的钱粮,照样招兵买马,原来都是你们这帮乱民供养的,真真是该死。来人,一个不留!”
白籍会的歹人如狼似虎,对无辜百姓痛下杀手,当做了活靶子。霎时间,哀嚎阵阵,骂声连连。
“褚将军,手下留情,他们只是受了桓温蛊惑,现在荆州已归王化,把他们都杀了,谁来缴纳赋税,供养大军?”
褚华头也不抬。
“褚将军,属下今后还要在这荆州为将军效劳,百姓们忌恨于我,教属下如何是好?”
“好吧,住手!”
褚华这才挥手止住,再一看,已经死伤过半。残肢断臂,血汩汩涌出,一滩一滩的,血腥味弥漫在州衙上空,久久不散!
在嗖嗖的风声中,桓温被冻醒了。
偌大的庭院中,只剩下孤零零的自己,院子空荡荡的,心也空荡荡的。
桓温来至中庭,狂风怒吼,回风卷着地上的落叶还有黄纸漫天飞舞。仰头望天,天色阴沉沉,一大团乌云涌动着,像是夏季暴风雨将至的景象。
云团翻动,一条银龙在空中闪耀,桓温抄起一个斗笠,踉踉跄跄出门而去。府门外看守的军卒远远跟随,不知他要干什么。
不一会,郊外的原野上,一处新坟赫然在目。
而此时,“咯嚓”一声,天空响起了炸雷,淅淅沥沥下起了冬雨!
桓温跌跌撞撞,跪在坟前,痛哭道:“雷来了,娘莫怕,温儿在这,娘莫怕!”
新春的脚步在司马奕的期盼中终于翩翩而至,自己要亲政了,堂堂正正的君临天下,再也不用看太后的脸色,受她的掣肘。
亲政伊始,第一件事便是封会稽王司马昱为抚军大将军、尚书令。此前他的心里就有这个打算,思来思去,外人都不可信,只能重用宗室。
而司马晞和褚家亦步亦趋,所以他心中早就青睐司马昱,因而挑选其主政,借对方的力来和褚家对抗。
而这也正是司马昱孜孜以求的,只是没有料到,亲政后的司马奕也仅仅是半个皇帝!
两月之后,娟儿也如愿以偿,摇身一变,从一个卑贱的侍女成为皇帝的嫔妃,虽然离贵妃还差一步,离皇后更是谬以千里,但娟儿也知道,要一步一步来。
何况,褚太后也是从一个小小的吴王妃起步登顶的!
她自忖,掌握皇室那么多秘密,又有心计,皇帝离不开她,迟早还要给她加封。当务之急是抓紧鼓捣,诞下个皇子,母以子贵,那还愁什么?
可让娟儿始料不及的是,司马奕胃口太好,三个月之间接连不断,封了二十几名妃子,原来二人形影不离,得着机会就要偷腥的日子一去不返。
一个君王,这么多嗷嗷待哺的佳丽,常常是一个月也轮不到自己一回,这令她怅愤不已。
怅愤的不仅仅是她,还有司马奕!
“陛下现在得风顺水,重用司马昱,委以政事,后宫也是群芳竞秀,好不惬意,把哀家抛之脑后喽!”
“太后,这是哪里话?太后的人,朕不是也封赏了吗?”
褚蒜子笑道:“陛下未免太小气了,政事,司马昱独揽,戎事,殷浩主掌,哪还有我褚家和谢家的人?”
司马奕不悦道:“太后,他们并无大功,这些封赏已是看在太后的面上。这样,今后待他们立下大功,再论功行赏吧。”
褚蒜子见他还不识相,顿时板起面孔,冷冷道:“他们没功劳,陛下又有什么功劳,能坐在这御座之上发号施令?”
“太后这话可是有些不敬,别忘了,太后已经交权,政事戎事就不劳你多虑了。”
褚蒜子回敬道:“陛下也别忘了给哀家的承诺,亲政之后也得听我的。否则,哀家能让你上去,也能让你下来!”
“太后,做人要言而有信,你我有过密约,朕帮你除掉桓温,你就不再干政,这么快就忘了?”
“可他还没死!”
“他现在终日不是在孤零零的坟头,就是在空荡荡的府邸,和死了有什么分别?再说,当时也是你受别人胁迫,是你免了他的死罪,于朕何干?”
“于你何干?你还以为能撇清自己吗?”
褚蒜子脸一抹,露出本来面目:“你还以为真的能抛开我吗?我告诉你,你逼奸太后,还有弑穆皇帝,这两件事一辈子都休想抹掉,我可以随时公之于众,让你身败名裂!”
司马奕佯装淡定:“哈哈,笑话!你是主谋,朕不信你敢张扬出去?”
“有什么不敢?大不了玉石俱焚,鱼死网破!我杀的人够多了,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你呢?你舍得这帝位,舍得这佳丽,舍得这天下吗?”
司马奕被她狰狞的表情给唬住了,真怕她丧心病狂作出什么过激之举,两败俱伤,累及自己帝位不保,只好退一步了,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我各退一步,共享天下!”
司马奕气急败坏,方知上了恶妇的当,讥讽道:“原来要共享天下的不是桓温,而是你!”
褚蒜子被猜中心思,并不否认,也不承认,而是哼了一声,言道:“今后,我举荐的人,你不能罢免。你封赏的人,我也不闻不问,咱们神离而貌合,同床而异梦!”
褚蒜子心里有气,因为何充告老后,腾出的尚书令的位子,她本打算让褚建坐,结果司马奕却在朝堂上公然先下了旨意。
生米做成熟饭,让她这位名义上已经交出摄政大权的太后无法干涉,气得牙痒痒,心想,自己小看了司马奕。
在她的撒泼和威胁下,司马奕不仅被逼迫着和褚蒜子同了床,满足了她深宫淫妇的欲望。年初,又封褚建为尚书仆射,褚华为征西大将军,谢万为丹阳尹,在朝堂和司马家平分秋色,各自为政。
他愤愤不平,除去了桓温,原来是为她做了嫁衣裳!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娘,又至盛夏,南方雨多云厚,温儿担心娘害怕,想要在这墓侧筑庐守丧,他们不肯,担心温儿逃了。其实,他们怎么能知道,娘在这,温儿怎会逃?”
桓温每天都会来到墓庐旁。
“娘,庐舍孩儿筑好了,打雷的时候,你就看着庐舍,就当温儿在里面陪着你!”
孔氏的坟头上,桓温跪在泥地里,和母亲说话。
“呜呜呜!”
司马奕亲政第二年春,北方就硝烟重燃,慕容恪突然亲自领兵攻打洛阳。
而殷浩远在徐州,远水解不了近渴,褚华大军又盘踞荆州,鞭长莫及,情势万分危急!
其实,洛阳是桓温打下的,是朝廷的,既非殷浩的扬州军地盘,又非褚华的荆州地盘。
就这样,征北和征西两个大将军府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谁也不肯牺牲自己的兵将去援助与他们毫不相干的旧都。
尽管守将朱序几次紧急派人到建康求援,可是每次都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而朝堂政事,尚书令管不了尚书仆射,丹阳尹谢万只听褚蒜子的。发往州郡的旨意政令朝令夕改,地方官无所适从,而地方上奏朝廷的奏折,居然会在尚书台辗转推诿,谁也不肯处置。
南渡以来,司马家只剩下半壁江山,而到了司马奕这,半壁江山的一半又被褚家拿走,只剩下一半的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