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温不仅要帮助父亲理政,还要受弟弟指使!
“剑要扶稳,眼睛盯着剑锋所指。哎呀,不要晃动。来,看我怎么练,你学着。”
桓冲天天缠着大哥要学剑,试了几次也拿不起铁剑,还是木剑顺手。说起用功,这一点桓冲可圈可点,跟着身后一招一式模样,十几招下来累得满头大汗,仍乐此不疲。
“冲儿,你歇会,莫累着。”孔氏过来给老幺擦擦汗。
“你爹对你的功课盯得紧,要是误了学业,当心挨揍。”
“娘,读书有什么用,你看人家霍去病,兵法都不学,照样立功封侯,彪炳史册。你赶紧回屋去,小心伤着你。”
孔氏摇摇头,幼子嘛,哪有不宠着的,由着他的性子。
“二弟,你也歇会,老是闷头读书也不好。”看见桓秘从书房出来,桓温放下剑,迎了上来。
“哦,大哥教三弟练剑呢。”桓秘内心里不喜欢这位大哥,原因嘛,摆不上桌面。桓温在家,爹娘最倚赖的是桓温,最宠爱的是桓冲,他夹在中间憋屈。
所以,桓温当初被流民裹挟走,他着实兴奋了不少时间,孩子在父母面前争宠卖乖,也说得过去。不过,他做得过分了些,而且这个毛病终身未改,最后铸下大错,悔之晚矣。
这次桓温回来,他还是从前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当然,渐渐大了,知道越是这样,越会招致父母责骂,所以也学会了收敛。
“大哥跟着爹忙前忙后的,我也想做点事情,为爹分担些。”
“这样最好不过,一会用完早饭,咱们去城南的南漪湖旁新开垦的荒地里一趟,看看那些流民干得如何。过些日子,城墙也要修,咱们也一起也帮忙,寓教于行嘛。”
“听大哥的!”桓秘堆着笑。
京师大内,建康宫东堂,明帝和皇后庾文君寝宫所在。太子司马衍和弟弟司马岳玩着斗棋,庾皇后看着他俩玩耍,作为母亲,这个时候是最幸福的时刻。
战乱平息,整个皇族也松了口气,要是王敦得逞,司马家必将首当其冲。
“咳咳!”
“玩得好好的,怎又咳嗽起来。”庾文君皱起眉头。
司马岳自小体弱,大概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怀上他时,正值颠沛流离,次子的身体是她最为牵挂之事。
明帝似乎比平叛时还要忙碌,根本无暇照料,两个儿子的所有事情都担在她一人身上。
贵为皇后,心里也有烦心事。这种烦心不是后宫争宠,明帝不喜女色,没几个嫔妃。也不是皇子争权,自己就两个儿子,而且名份早定。
她烦心的是几个哥哥,尤其是大哥庾亮,三天两头就入宫,像个妇人似的搬长弄短,聒噪起来没完没了。
“皇后在吗?”庾文君一听,头又大了,来人正是想躲而不能躲的人!
“太好喽,舅舅来啦!”司马岳蹦蹦跳跳,上前抱住庾亮,这欢欣鼓舞的神色和母后截然不同。
庾亮很宠他,每次来都会带着好吃的点心,而这些点心平素里,父皇母后都不准他吃。
庾亮掏出一小盒包装精致的点心:“喏,这是舅舅家刚刚做好的莲子粳米饵糕,这莲子是今夏从南方新采摘的,粳米也是今岁第一茬新收割的,再佐以百合,你尝尝看。”
“嗯,又甜又糯,又有嚼劲,还有莲子的清香,谢谢舅舅!”司马岳开心的大口嚼着。
奇怪的是,太子司马衍见礼后,站在一旁纹丝不动,并无半分眼馋。
庾亮没有理会,转手掏出一只匣子,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却是一只晶莹剔透的玉盏,通体上下泛着浅蓝色的光芒。
“妹妹,这是送你的,品茶饮酒皆可,更添一番风味。”
庾亮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管皇后妹妹愿不愿意,他循序渐进,慢慢扣入主题:
“你说皇上这是怎么了,王敦几番作乱,狼子野心谁人不知!乌衣巷王氏照理该受连坐之祸。皇上仁慈,留下他们一条命已经是开了天恩,想不到王导不仅没有免官,反而加官进爵。这让群臣怎么想,让世人怎么想,真不知皇上是如何考虑的!”
“皇帝自有他的考虑,再说,王司徒不是辞封了嘛,还计较什么你?”庾文君搪塞道。
哥哥这番话实属大不敬,有背后埋怨君王之意。
“话虽如此,可他尸位素餐,还空占着司徒高位。不仅如此,我还发现,最近圣上有起用他的意思,不知妹妹可否察觉。”庾亮盯着庾文君,试探道。
庾文君没好气道:
“哥哥,你对别人的事情也太上心了。这些朝政大事,妹妹身在后宫怎能知晓,也不感兴趣。至于王导,平叛时还是立下大功的。而且是老臣,有阅历有经验,朝廷用人之际,起用他也在清理之中,你就别操这份闲心。”
“妹妹此言差矣,你可不能不感兴趣。爹临终时再三交待,咱们兄妹几个务必要同心同德,光耀门楣,让咱庾家成为第一豪门,衣冠之首,你别不当回事。”
“爹当时真是这么说的,我可没听见,成为第一豪门有什么好?看似光鲜,实则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庾亮常常抬出亡父的遗言,而庾文君当时并不在身旁,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
“大哥,爹到底是怎么死的,说是曾到过什么山修道,下山不久就辞世了?”
“嘘!别乱说,爹早年只是跟着葛仙翁修炼过两年,后来便四处游览,徜徉山水,根本没有到过什么山。”
庾文君心里嘀咕,父亲的死,据说只有庾亮一人知道,可他讳莫如深,始终避而不谈,每次问及此事,他都以这番话搪塞过去。
“照妹妹说,二哥三哥并无什么功劳,也都得了封赏,应该知足了。你仔细再想想,咱庾家这门庭,哪能和王家攀比!”
庾亮不死心,还要继续争辩,忽然“咣”的一声,回头一看,那只玉盏被太子不小心碰翻,摔在地上断为几截。
心头一阵怒火,他瞪着司马衍:“怎么回事,这么昂贵的玉盏转眼就碎了,小心着点!”
“对不起舅舅,是衍儿不小心。”太子似乎有点畏惧庾亮,想来令人匪夷所思。
太子年纪再轻,是储君。舅舅再大,是臣子。庾亮毫无君臣之礼,竟当面训斥太子,而且轻车熟路,丝毫不避讳。再说,那只玉盏,在皇宫之中,能算什么稀罕物。
庾亮余怒未消,起身过来心疼的看着碎片,猛然间,瞥见屏风外有个身影离去。他偷偷探出脑袋张望,这一下尴尬万分!
那人正是明帝司马绍。
明帝听闻庾亮前来,知道他又没好事,想过来看个究竟,恰好碰到训斥太子这一幕。
司马衍局促不安,小心翼翼的神情,让明帝脸色霎时僵硬,心头怒火中烧,心想道:“太子你都敢教训,还是什么事你不敢为!”
暂时他还不想撞破,以免难堪,明帝悄悄转身离去,回到式乾殿,愤怒渐渐转为不安。
南渡以来,朝臣敢训斥太子的,除了今日的庾亮,还有就是三年前的王敦,当时自己还是太子!
“诸位爱卿,北方可有什么边报?”次日朝堂上,明帝佯装不知昨日之事,云淡风轻议起国事。
庾亮抢先奏道:“徐州郗鉴奏称,河南三镇大战已近尾声,赵王石勒驾下大将军石虎三个月内斩杀对方八万余众,匈奴人残部已退守长安。郗鉴担心赵人会挥戈南下,请朝廷尽快增兵徐州,以备不虞。”
“准奏,就由庾爱卿去办吧。还有何事?比如历阳郡和寿州。”明帝单独指出这两地自有说法。
青州被鲜卑人夺取,苏峻授任历阳太守,祖约任寿州刺史,据说苏峻对此安排颇有微词。
王导正欲开口,庾亮又跳将出来:
“启禀陛下,臣听闻苏太守背后有诽谤朝廷之举,意思是说什么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类的,有大功于朝廷却发配到历阳那弹丸之地。其意无非是含沙射影,埋怨朝廷封赏太少,应该下旨申饬。”
“啪!”明帝一拍御案,冷笑一声。“哼哼!朕封了他青州刺史,可青州被鲜卑人抢了,谁之过?还大言不惭称有大功于朝廷,真是荒诞!
奉旨勤王时,他踌躇不前,到了滁州还在迟疑观望。若不是王司徒献计,诈称王敦病死,他苏峻绝不会跑得那么快。青州到滁州,他是静如处子,滁州到采石矶,他是动若脱兔,他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至于下旨申饬,诸位以为如何?”明帝又问。
王导奏道:“老臣以为断不可如此,朝廷既知苏峻其人之秉性,又何必逞口舌之争激怒于他。陛下,朝廷方经内乱,又要防范赵人,国力疲弱,府库捉襟见肘,还是暂时以安抚为上,不可再生出祸端。”
“你?”庾亮感受到了对方的讥讽,反驳道。“将隐患消弭于未起之时,怎能是生出祸端,司徒大人倒是蛮同情苏峻的嘛。”
“好了!”明帝打断道。
“朕以为司徒所言有理,暂时还是曲意安抚,历阳暂停裁军,以观后效。诸位爱卿,朝廷之所以宽容忍让,就是不想再有叛乱之举。但叛上谋逆之举,绝不能宽宥。
对于王敦死党吴兴沈充和钱凤,列为刑余之家,家人下狱,三族之内不得参与品评,不得任官,如有逃亡要发下海捕文书缉捕。”
王导全身不自觉地抖动一下,心有余悸。
“王爱卿!王爱卿?”
“老臣在!”
明帝举着一份奏折,褒奖道:“爱卿之进言朕看了,抚百姓,安流民,兴学风,增国力四策,字字珠玑,桩桩良言,爱卿忧国忧民之心令朕动容。诸位爱卿,当虚心向司徒学习,不负朕望!”
“我等向司徒大人学习!”众臣异口同声,唯独庾亮双唇一翕一张,就是不发声。
明帝看在眼里,爽在心上。
他正好借此举要敲打一下庾亮,别以为王家真倒了,你就能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