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劲惊魂未定,叹道:“大哥,要是再向前偏一尺,咱们就摔下去了,那下场不会比这个老怪物好多少。”
惊叹完毕,他狠狠一脚,踢向死老怪物。
然后又自嘲的问道:“世人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们今日经历了这些大难,应该有后福了吧?”
“应该有,就在下面,把绳子拿过来!”
桓温把绳子固定在石头上,二人依次而下。
“那些人铺这些石板就是为了不让后人发现下面山洞的秘密,所以,我预感,下面一定有东西,有你说的后福!”
“那些人?哪些人?”沈劲糊里糊涂的问道。
“当然是多少年前来到琅琊山,开凿栈道,还在山洞里铺石板的那些人。难怪这个山洞只有两丈来高,原来是被一分为二了。”
桓温没有猜错,的确就是这样。
沈劲羡慕道:“大哥就是厉害,小弟还昏头涨脑,你就明白这里发生的一切。”
“别吹捧我,要等探清楚下面的秘密才能明白。”
桓温一溜而下,双脚重重着地,地面坚固结实,没有像上面一样,一跺脚碎石子也跟着跳动。
这里才是真正的洞底,里面亮堂多了,他似乎明白了什么,难道真的有人在此居住?
“大哥,我不敢转身。”沈劲面壁闭目,抖抖索索的。
看到死人没事,看到尸骨也不害怕,如果看到活人那才叫恐怖!
桓温拉着他的手,言道:“我们杀了那么多人,浑身都是煞气,管他是死人还是活人,都不必害怕。”
嘴巴里虽然如此说着,但内心里七上八下,不免惴惴。
二人操刀在手,慢慢转过身去……
一副巨大的棺椁赫然在目!
台基是由一长块青石板精心打磨而成,棺椁一侧,亮着一盏油灯,油灯两侧是一些陶器皿,里面摆放着一些祭品,早已腐烂,似炭一般的黑色无法辨认。
“大哥,这盏灯就是传说中的长明灯吧,常人之家下葬哪能如此,看来这棺椁里的主人身份不凡。”
“是的,长明灯最初见于秦始皇陵,史书记载,始皇初即位,穿治郦山,下铜而致椁,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
“人鱼膏是何物,为何历经数年,还能长明不熄?”
桓温解释道:“传说中,南海之外有鲛人,人身鱼尾,水居如鱼,眼泪能化作珍珠。他们善于纺织,可以制出入水不湿的龙绡。有渔民捕获鲛人,将它们酿成油,这种油燃点极低,且一滴就可燃烧数日不灭。”
说着说着,双目紧紧注视着前下方的字迹。
长明灯前的石板上,几个隶书大字:汉淮南王刘讳长之墓!
“淮南王刘长?这不应该啊。”
桓温自言自语,借着灯光,四下打量了一番,发现四周石壁上有很多彩色图案,走近端详,乃是精心描绘的壁画。
内容有天象、神祗、历史故事,场景有车马出行、宴饮百戏,还有渔樵耕猎之人拜伏在路旁。
路中一位王者模样的人出行,阵势不大,两旁的田里还画着耕牛,斗笠蓑衣,应该是王者当春时节的劝耕图。
接下去一副图案恢弘一些,一片熙熙攘攘的集市,摊位上整整齐齐堆放着绫罗绸缎、山野百货、金银器具等货物,商贩腰间的褡裢鼓鼓囊囊装满银钱,往来穿梭,讨价还价。
两旁的店铺里挤满客人,一家店铺还高高挑起一面青旗,五个大字:淮南春酒肆。
这说明在这位王者的治理下,淮南疆域物阜民丰,商旅云集,一派繁华景象。
再一幅图,偌大而奢侈的一座大宫殿,大殿上方悬挂匾额,横书烫金大字:未央。
龙椅上端坐着一位年轻的皇帝,身着龙袍,头戴十二冕旒。阶下站着几位臣子,手持笏版,尖嘴猴腮在陈奏着什么,右手还指着什么方向。
桓温顺手一看,手指的方向正是上一幅图中的集市。
再一副图案就是一支大军行进在山路上,前锋驻足在一座规模很小几近寒酸的宫殿前,领头的正是那两个尖嘴猴腮獐头鼠目的臣子,而两名军士押着那个劝耕的王者从殿内走出。
王者一脸正气,挺直腰板,威武不屈,周围的渔樵耕猎者眉头紧锁,有的泪水直下,手中的陶盆里堆放着粟、肉、果蔬等,似乎为王者送行……
“咦,故事还没讲完怎么戛然而止?应该还有下文呀。”桓温嘴里念叨着,沉思起来。
不应该,这分明是描绘墓主人刘长的经历,和司马公在史记中记载有很大出入。
摇头晃脑之际,眼神向斜上方一瞥,发现一道横出的石面上还有两幅图案。
这道石面可谓神来之笔,从旁边的石壁中横着生长出来,将一个浑然一体的大石洞一分为二。
这就对了!
两幅图案中,一副是在崎岖陡峭的山路边,倒着一辆辎车,一些军士在山中开凿石洞。
两个军士抬着那位王者,是要将他安葬于此处。
山涧旁边的大树上有一只鸟儿,这是蜀地常见的橦树和子规鸟,远处有几个儿童,口中整齐的念着:
“一尺麻布,尚可缝;一斗谷子,尚可舂,兄弟二人不能相容。”
最后一幅图案桓温目不转睛,盯着不放。
按道理,刘长的故事到上副图案就结束了,但还有一幅,是史料中从未记载的,恐怕只有刘长的亲近之人才能知道,这将是未解的历史之谜!
桓温饶有兴致的看着。
三个年轻男子跪在地上,泪雨滂沱,前面是一座大山,中间被一道很深的谷底隔成南北二峰。
旁边是一道尚未加盖的棺椁,一柄长剑,一个王冠和朝服,再后面就是密密麻麻的兵器,刀枪剑戟样样齐全。
“我明白了!”桓温读懂了最后一幅图的含意。
“秘密就在这幅图案上,图上的山峰就是琅琊山。你不是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来,咱们打开石棺。”
“大哥,会不会惊动死者,对死者不敬啊?”
“什么死者,你还没看懂图案,这是衣冠冢,里面没有尸身,就像书中记载的一样。轩辕黄帝成仙上天,群臣埋其衣冠,葬以成冢,让后世之人对华夏人文始祖有祭祀悼念之所。”
还好,石椁上的石板不是镶嵌在里面,而是整个盖在上面,严丝合缝,鬼斧神工,像是一整块巨石。
别说是水珠,就是空气也无法透入。
二人用尽气力,推开石板,里面还有一重,是一具金丝楠木制的棺木。
棺木用桐油精心漆画,通体黝黑锃亮,打开棺木上方的棺盖,果然是图案所示。
一顶王冠,一袭朝服,整齐的叠放在棺内,而下面又是一个长方形的汉白玉匣,二人轻轻打开玉匣……
一柄长剑历经沧桑岁月,尘封五百年后再次横空出世!
深藏于与世隔绝的洞穴,原本以为今生不会重见天日,殊不知在玉匣轻启的那一刻,时光将赋予它新的使命。
不再彷徨,不再屈辱,它又将和新的主人同仇敌忾,生死相伴!
在暗流涌动的朝堂,在纵马横剑的疆场,在对手面前,在敌人面前,重燃斗志,焕发光华,直至持剑之人再也不必持剑的那一刻。
仔细欣赏着这把长剑,通长四尺许,剑身通体用青铜和精钢的合金混合,淬火锻造,既保证硬度,还有韧性。
剑柄用了鎏金技艺,用金和水银合成,涂在柄的表面,高温后水银蒸发,而金则牢牢的粘在青铜上无法剥离脱落。
剑锋处还有几个鎏金小隶:上忠王事,下抚民瘼,异乡埋骨,何以问天。
掂了掂分量,约三十来斤重,长度和分量非常趁手,桓温迫不及待拿起来舞了几下,只觉暗室气涌生风,寒气逼人。
舞至尽情处,整个身体被白光包围,剑锋森然,摄人心魄,腋下生风,酣畅淋漓。
“接招!”
桓温忽然劈向沈劲,沈劲一慌之下,提起短刀,向上一挑,想把刀锋挡开。
一击之下,短刀竟被截为两段,沈劲被震得虎口发麻,倒退几步,攥着半截刀,惊异的看着桓温。
而宝剑的剑锋毫无异样,如同劈在空气中一般。
桓温顶礼膜拜,由衷的赞道:“果然是神剑,削铁如泥,吹毛断发。”
“大哥,这是淮南王为你量身定制,看来你和淮南王形神都差不多,力道也比较接近,说不准你将来也能封侯拜相,当个王爷。”
“当个王爷有什么好?淮南王蒙冤而死,埋骨异乡,临死前身边一个家人也没有,几个儿子都无法尽孝。那一刻,该有多少凄凉,多少怨愤。”
这几幅图案,桓温看懂了,也心寒了。
“从图案上看,淮南王治下的淮南国欣欣向荣,繁华富庶,最后竟然落得如此下场,肯定就是那两个獐头鼠目的奸佞中伤所致。历史上汉文帝不是一代明君吗,怎会也听信谗言冤杀宗亲!”
继而桓温又哑然失笑,这就是历史的重复,世事的循环!
“世事难料,南顿王司马宗不是也被庾亮冤杀了吗?虽然不是皇帝下的旨,但后世之人不了解,定会有人认为是皇帝的旨意,至少会责备他没有保护好司马宗。”
“大哥,伯父之惨死,你我之亡命,难道不是拜王导这样的重臣,江播这样的宵小之辈所赐?”
桓温叹道:“是啊,纵览史书,历朝历代,无论昏君还是明主,奸佞之人无时不有,无处不在,只是多少而已!”
要不是今天的石壁彩画,有谁能想到,淮南王之死竟然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解释。
如果真是这样,淮南王就是爱民如子的好王爷,被奸佞谗言中伤,冤死异地,而史料却说他是反叛朝廷而死。
千百年后,世人还对其口诛笔伐,浑身的冤屈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