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虎在给秦王苻健的亲笔信中也是一样的说辞,只不过把“如若不从,则全力进攻鲜卑人”改为“如若不从,则全力进攻秦人!”
双方息战,化干戈为玉帛,不过,石虎医术高明,很会根据病情,对症下药!
他给秦人开出的条件是,临漳和秦人以黄河为界,互不侵扰。秦人无须派兵南下助战,也不要提建国的承诺。
当然,这是石闵在背后出的主意。
这样一来,临漳不仅摆脱了秦燕的合击,得以抽出兵力南下,而且战后秦燕两方待遇不一样,让他们互相猜疑,以此达到分化瓦解的目的。
石聪叛变降晋,抹去了石虎内心深处的最后一丝隐忍,他要挥起屠刀,实现自己最终的野心。
一个隔河而治,一个同意建国,石虎下了这么大的血本,当然是要斩获更大的利益,而北上的庾亮就是金主!
就这样,石虎两封书信,成功地将秦燕两王从敌手转为帮手。
他开始磨刀霍霍,调兵遣将,此时的对手也只剩下了一个,就是四面楚歌而浑然不知的庾亮!
梁郡城下,惨烈的攻城战正式开始,几十架云梯轮番进攻,摔下又扶起,扶起又摔下。
一个个兵士像蝼蚁一般噌噌爬上去,而迎头就是滚木、巨石还有滚烫的松油,不是被重物砸中当场毙命,就是被烫得跌下云梯,痛苦的哀嚎。
一轮倒下,一轮又冲上去,前赴后继,在无能的主帅错误的指挥下,献出无辜的生命。
场面惨不忍睹,简直就是人间的屠宰场,而山寨弟兄还有无辜的晋军成为待宰的羔羊。
尤其是芒砀山的弟兄,弓马骑射,无一不精,在广袤的草原上,在奔驰的马背上,奔袭搏杀,如行云流水一般畅快。
可现在,却被当做寻常的步军,成为城上赵兵的活靶子。
最让人痛心疾首的是三千武卒,那是桓温的呕心沥血之作。
对战赵人,他们足可以一当三,如今却像猛虎被拔掉獠牙,被缚住了手脚,浑身能耐难以施展。
一个山寨弟兄被热油烫伤,脸部和脖颈的皮肤瞬时溃烂,鼓起了一个个气泡,疼痛难忍,求生不得。
他怒吼一声:“大当家的,对不住了,小弟先走了!”
说完,拔出身上的短刀,噗刺一声,插入自己的胸口。
还有两个武卒,刚刚攀上城垛,一柄钢刀砍来,双手齐齐被剁了下来,嚎叫着顺着云梯滑下,跌落在地,摔断了双腿。
苦的是,他们还未咽气,疼得满地打滚。
“六子,六子,哥生不如死,连自杀的本事也没有了。来,给哥来个痛快的,哥实在受不了啦。”
“不行,我下不去手,我不能杀自己的兄弟,要是大当家的知道了,还不把我点了天灯。来,六子帮你包扎一下,你忍着点。”
“六子,哥没手没脚的,活着除了给弟兄们添累,还有什么意义?你忘了咱们山寨的规矩了,所有人都不能给山寨丢脸,绝不连累山寨。”
咔嚓一声,口中喷出一股热血,武卒咬舌自尽了。
“哥,不要啊,哥,不要走啊。我们说好了,还要跟着恩公和大当家的干一番大事业呢!”
一块巨石滚落,砸在紧紧抱着武卒尸体的六子身上。六子闷哼一声,和武卒一起相拥着离开了这个乱世!
桓温五内俱焚,心如刀割,这种攻城无异于自杀。
远处城墙下,叠加的尸体越来越多,越来越厚,那些都是自己情同手足的兄弟,而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横死,无谓的死去。
“骠骑将军,不能再攻下去了,下官以为不如绕道南城,那里应该没有铁闸门。况且,敌军防守的滚石檑木等一时难以转运,我们可以试试看,总归比在这白白送命要好。”
庾亮粗暴的打断了桓温,摆起了主帅的谱。
“绕道南城要费多少工夫,你想过没有?这些工夫足以让他们围杀了城内的希儿和众军。眼下,这样攻城确实会有死伤,但至少可以减轻城内大军的压力。”
接着,又唱起了高调:“你我皆为将军,从古到今,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而且,他们的滚木石块总有用光的时候吧。”
“那我们总不能拿将士们的性命来消耗敌人的石块吧?”
“桓将军要是觉得不忍,你可以亲自上去攻城,这也是你这个当先锋的义不容辞之事呀。”
庾亮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嘲弄别人。
桓温一怒之下,回道:“下官遵命!”
“恩公,不可!”
“大哥,不可!”
桓冲和刘言川一把扯住桓温,死活不松手。
“好了,快松开。言川,让亲兵把所有的弓箭集中起来,瞄准敌军。兄弟们在拼命,我们也不能缩在后面,要和他们并肩作战。”
桓温当先一箭,一个守军摔落城下。
沈劲,桓冲,刘言川,还有一众头领纷纷上前,走到城上敌军的射程内,冒死仰射,和大军一起战斗。
乞活军毕竟训练有素,神勇过人,用身躯捍卫着他们的荣誉。
好多次他们冲上了城楼,却引来了更多的赵人。
他们看到了,先行入城的右翼晋军,在庾希的率领下军心涣散,丧失了斗志。
庾希他们,用乞活军无畏的死换来自己苟且的活!
石闵站在城楼上,快慰的望着眼前的一切。厮杀带来的血腥,对于赵人而言,他们并不畏惧,反而刺激了神经,变得更加兴奋。
这一战,最大的受益者不是石虎,不是石遵,而是石闵自己。
杀了石聪,擒住大晋当朝国舅、尚书令庾亮,屠杀掉五万晋军,自己大赵第一名将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就像当年的石虎一样威镇北方。
当然,若干年后,自己也要像现在的石虎一样大权独揽,睥睨天下。
不过,石闵其实也很后怕,因为他走了一招险棋,这场棋局是用他的性命作为赌注!
昔日的麾下冒死逃出梁郡城,禀报了石聪的图谋,石闵决定单身潜入城中,凭他的威名和旧主的影响,只要能进城,就会瓦解石聪的诡计。
石虎虽然口中舍不得让他冒险,实际上口不对心。
富贵险中求,石闵选择了孤注一掷,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昨夜和那名探子潜入城中,乘黑来到了镇南军营,联络上了一名副将。
仔细谋划后,他们乘石聪等人酣醉之时,悄悄突袭了郡守府衙,解救出太守,而那时,石聪却酣睡在床。
不一会,石聪被麾下叫醒。
“报告将军,郡守大人派小人前来,只要将军保他一家老小的性命,郡守愿意合作,请将军过去议事。”
石聪醉眼迷离,闻言欣喜若狂。
“你家郡守果然识时务,投靠大晋,本将军一定保举他留任郡守,省得咱们刀兵相见,为石虎狗贼殉葬,这是何苦呢?好,你先回去复命,本将军随后就到。”
“将军,郡守怎么这么快就想通了,不会有诈吧?将军不可轻信,属下以为,不如让他前来议事,更为妥当。”手下幕僚规劝道。
“怕什么,全城都在本将军掌控之下,他府衙区区几百名郡兵,还能反了天不成?也罢,带上五百亲兵,就足够了。”
就这样,带着满身的酒气和还未清醒的大脑,石聪摇摇晃晃来到府衙。
“你们郡守呢?”
“禀将军,郡守在后院恭候!”
石聪在百名亲兵的拱卫下,深一脚浅一脚来到后院。后院非常别致,有荷花池,假山,还有成片的树木。
曲折回环的廊道上,一张椅子,上面端坐一人,背对着他。
石聪笑道:“郡守大人,良禽择木而栖,这就对了嘛。”
椅上人回道:“是啊,我想通了,将军想通了没有?”
声音好像不大对劲,石聪一愣怔,止住了脚步。
“你不是郡守,你是何人?”
椅上之人一转头,石聪下了一大跳,面如土色,手中的佩刀失手坠地。
“你是,你是石闵!”
“没错,我是石闵,叔叔一向可好啊?”
话音刚落,假山后,石洞中,还有树木从中,提前埋伏的上百名弓箭手快速冲出,未等石聪反应过来,已被团团围住。
只要石闵一声令下,石聪等人能被当场射成刺猬。
石闵的威名,在大赵如雷贯耳,石聪帐下有不少军士畏惧崇拜石闵。再说了,数百支阴森森的箭镞对准自己。
想要顽抗,心里又非常畏惧。想要投降,又不知是何下场。
石闵厉声道:“首恶是石聪,胁从者不问。只要放下兵刃,本王子担保,既往不咎。快点放下,你们不在乎自己,难道不考虑家里的妻儿老小吗?”
“王子,我等遵命,我等投降!”
咣啷啷,一阵阵兵刃扔在地上的声音。石聪见大势已去,绝望地耷拉着脑袋。
“你这叛贼,本官岂能和你同流合污。本官生是大赵的人,死是大赵的鬼,呸!”郡守从山洞里走出来,上前指着石聪,骂道。
“王子殿下,依下官看,不如杀了这叛贼,以儆效尤!”
石闵沉吟一下,想出一条妙计,肃然责道:“胡说,他是我的叔叔,怎能下得去手?只要叔叔配合,将功赎罪,说不定还能立下大功!叔叔,是功是过,你自己拿主意。”
“为叔全听你的。”
“好!这样,侄儿说,你来写,写给前来接应的晋人。”
石聪无奈,抱着一丝幻想,只好答应下来。
石聪写好之后,石闵吩咐道:“来人,速速派出几拨探子,去给晋人送信,就说万事俱备,让他们快些前来接应。”说完绑着石聪,来到府衙外。
果然,凭着他的魅力和言辞,说服了原本就不太情愿降晋的镇南将士。
大势已定,石闵对那名副将低低说道:“等晋人攻城时,把石聪请上城楼,让他和晋人聊上几句,然后,再……”
“末将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