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这样?”
褚蒜子声嘶力竭,已经没了人形,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疯母狗。
“扪心自问,你还能记得一共害了我多少次吗?当初,淮河北岸逃亡的山路上,就因为一支木兰花,这颗仇恨的种子便在你邪恶的内心里生发,你至于吗?”
“我个人事小,你不放过就算了,成皇后又没开罪你,为何还要杀她?你杀了我们也就算了,只是两个冤魂而已。”
“可你为何要勾结外敌,出卖大晋的利益?为何要利用柏芝儿,窃取大晋的江山?私仇可以原谅,家国之恨无法宽恕!”
“慕容恪已经告诉我了,当初你去驿馆找他,除了看中他的英俊之外,还要通过他和鲜卑人结盟,为你的野心铺路,你当时还只是小小的吴王妃,就那么不安分了,就惦记着这江山。”
“睚眦必报,蛮横嫉妒,贪恋权栈,淫乱无度,心狠手辣,刚愎自用,你除了一张俏脸,所有的都是丑陋的。相比之下,柏芝儿只是貌丑,你呢,脏心烂肺。”
“多行不义必自毙,邪恶或许会猖狂一时,嚣张一时,但最终邪不压正,最终害了你,害了褚建褚华。现在明白了吗,害了褚家一门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褚蒜子脸已经扭曲了,无一丝芳华,惨问道:“既然你早就知道我这么多罪行,为何不早杀了我?”
桓温狞笑一声,恶狠狠道:“因为那些罪行你大可以一推了之,抛出个替罪羊代死而已,这一招你用得炉火纯青,我还能上你的当!”
“如果我依靠兵力,强行杀了你,那会让世人非议,留下骂名。你知道,我是最在意身后之名声了,所以,要杀你当然要光明正大的杀,有理有据的杀。”
“那样,不仅能杀了你,还会让你永世活在世人的唾骂和诅咒之中,永世不得翻身!”
“我知道,以你的秉性,绝不会罢手的,绝不会悔改的。只要给你机会,你仍旧会吐出毒丝,而且会一次比一次胆大张狂,一次比一次歹毒残忍。”
“所以,我出狱逃回荆州后,领兵闯入京师,并未将矛头对准你,这样做,就是要让你放松警惕,故意引你犯错,安心的吐丝张网。结果,你中计了!”
褚蒜子嘴角流血,轻蔑道:“你说得轻巧,若非应将军无能,若非武陵王败事,你恐怕已经死于这罗网之中。”
桓温笑道:“没错,不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宁可孤身犯险,舍命一搏,也要将你彻底揪出来,从地窟中赶出来!”
“哈哈,这么说,原来你用心比我还险恶!”
“这都拜你所赐,不过我也有要感谢你的事情。”
褚蒜子苦笑一声:“你还会感谢我?”
“是的,是你让我看清了人心会丑恶如斯,歹毒如斯,比太行山还险峻,比巫峡水还凶猛。是你一次次的迫害,让我一点点的强大,一步步的成熟。就冲这一点,就不让你五马分尸,车裂而死了!”
“休想,别忘了,我还是太后,这些罪状至多贬黜出宫,废为庶人而已!记住,我会用余生诅咒你!诅咒她!”
“你没有余生了,你今日就得死!”
桓温回转身,从怀中掏出那张纸笺。
“诸位,桓某手中的纸笺是崇德宫侍女银儿用性命换来的,她在被杀前一直躲在这个妖妇的衣柜之中,她偷听到了妖妇姐弟的密谋,上面记录了妖妇伙同海西公、王内侍和娟儿害死穆皇帝的罪证!”
这下,阶下群臣炸了锅。
“啊?穆皇帝也是她害的,这真是耸人听闻!”
“说得就是,穆皇帝是她唯一的亲生儿子,虎毒尚不食子,她连畜生都不如!”
“要是没有一个侍女的揭发,我等都以为穆皇帝是痼疾发作而崩,想不到真相会是这样!”
司马昱言道:“大司马,本王还有已故的何充大人也一直怀疑此事,多方查访都无果,能详细说说吗,这妖妇是如何做到的?”
桓温悲愤再次涌上心头,他不愿重提此事。
因为每说一次,每想一次,就像利刃在心头一遍遍的划过!
“穆皇帝还是太子时,便发觉了她和太医令钱程有染,竟然胆大到趁康皇帝熟睡时当面公然淫乱,还在康皇帝弥留之际用言语激怒。”
“穆皇帝亲政之后,见褚氏兄弟弄权违法,便几次斥责惩罚,这惹恼了她,尤其是穆皇帝为不张扬宫闱丑事,秘密处决了太医钱程。此时,她为了奸夫之死对亲生儿子起了杀心。”
“我桓某,包括诸位,从来不知穆皇帝有喘鸣之症,可她有一次故意在朝堂之上说起此事,还说是痼疾,其实她的目的就是为日后戕害做准备。”
“妖妇素来不食海产,却悄悄腌渍了鲱鱼,还豢养了两只猫,一黑一白,这就是夺命的黑白无常。”
“猫喜腥味,她便经常调教这两只猫,饿它们三日,再打开食盒中的鲱鱼,猫便发疯似的上前扑咬。”
“鲜卑人要夺取洛阳,朝廷派褚华和司马晞领兵救援。而此时,桓某已经捣毁了琅琊山褚华私兵的老巢,抓住了前往广陵邗沟杀害哀皇帝的凶手田蛟。”
“他供出了幕后的褚家,桓某便禀告了穆皇帝,穆皇帝决意等洛阳安定,褚华回师之后即行问罪。”
“不料此事也被妖妇获悉,她便密令褚华,故意落败,以引诱桓某领兵北上,让穆皇帝落单。洛阳危难在即,桓某无奈,只能亲自北上。临行前一再叮嘱穆皇帝,不要到崇德宫去。”
“穆皇帝知道桓某的用意,因而,拒绝了她数次邀请,没有中她的计策。甚至在她寿辰之日,也只是派人送去贺礼,并未露面。”
“而此时,桓某在北方已经有了战果,很快就能班师,这让她万分着急。”
“一面派人密告褚华,尽量拖延返师之日,一面在宫内自残,春寒料峭之夜用井水洗浴。目的是故意让自己染病,还拒绝服药,让病情加重,然后通过王内侍泄露给穆皇帝。”
“穆皇帝虽然有所戒备,但终归是自己的母亲。”
“当王内侍告诉他妖妇已经昏迷之后,忧母心切的他,放松了戒备,终于在回宫路过时,在她的寝宫外徘徊了片刻。”
“而此时,穆皇帝因连日操劳,身体虚弱,很容易引起所谓的痼疾,更因为,当时正是柳絮纷飞时节。”
“正犹豫不决时,碰上了匆匆而出的司马奕,就是现在的海西公。他说妖妇不行了,去唤太医,更让穆皇帝心焦,而其实,妖妇以许诺登基为由将司马奕拉入阵营,成了她的帮凶。”
“司马奕实际上早就守候在里面,当穆皇帝出了式乾殿拐向崇德宫时,故意在宫门口望风的娟儿便咳嗽一声,发出了信号。”
“司马奕便装作慌张的样子去请太医,好像是恰巧碰到了穆皇帝一样,其实是蓄意为之,目的是引诱穆皇帝入内。”
“当时,妖妇躺在榻上昏迷着,娟儿说从白日她就没醒来过,其实,银儿发现,她是装的。”
“因为当日午后银儿在帮她喂药时,发现她两手交叠,左手盖在右手上,并无异样。”
“此时,娟儿进来顶班照顾,银儿就走开了。出门之后片刻,隐隐约约听到了里面有对话声,开始银儿也没怀疑,可当她进来帮妖妇擦拭嘴角时,娟儿很惊慌,说是在自言自语。”
“银儿也就没在意,擦好便转身准备出去,可无意中一瞥妖妇,发现了不对劲,她被一个绿色的东西给吸引住了!”
桓温绘声绘色的叙述,听者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赫然发现,那是妖妇右拇指上戴的一颗硕大的翡翠扳指。”
而她在刚刚喂药时,妖妇交叠的双手并无这诱人的绿色,这说明,她出去找抹布时,妖妇一定是醒着的,和娟儿在密谈。而发现银儿进来时,妖妇慌张之下,还装作双手交叠的老样子,不过却弄反了,将右手盖在左手上,从而露出了那翡翠扳指!”
说到这里,殿上众人噤若寒蝉。
只觉得后背嗖嗖生风,浑身被寒意包裹,这也太让人毛骨悚然了。
“褚蒜子或许有所察觉,替换掉了本是当晚当值的银儿,换来了娟儿,而恰恰当晚,穆皇帝出事了。”
“穆皇帝本是去探视一眼,谁知进去以后就再也没能出来!”
“妖妇突然睁开眼睛,让穆皇帝打开食盒,喂她鲱鱼,然后事先藏在内室中的娟儿放出两只饿了三日的猫。”
“猫闻到气味,扑向鲱鱼,打翻食盒,撕开帷帐,上面早就准备好的柳絮漫空飞舞,飘入穆皇帝的脸上和口中。”
“穆皇帝此时已经被褚蒜子说出的两只荷包的真相而受到惊吓,两只猫又在他身上舔舐鲱鱼,毛发加上柳絮,劳碌加上惊吓,彻底诱发了痼疾,加剧了症状。”
“妖妇不仅不救,还故意说出那么多丑事,包括杀死哀皇帝,扯下他身上的荷包等等,以刺激穆皇帝。”
“就这样,亲眼看着她的亲生儿子在自己眼前痛苦的死去!”
阶下目瞪口呆,仿佛亲眼看到了当时的一幕。
“噩耗传来,银儿马上想到了褚蒜子装作昏迷的事情,她心里起疑,跪在穆皇帝遗体的脚下,在裙边的内侧发现了黑色的毛发。那是黑猫扑在穆皇帝身上残留下的,娟儿她们清理时未曾发现。”
“此时,何充大人,会稽王还有太医都来了。银儿趁乱躲进了衣柜中,果然,不一会,褚建也来了。”
“姐弟俩毫不戒备,说起了方才发生的一切,被银儿听得真切。天明之后,她趁褚蒜子和娟儿出宫散心,便跑去芷宫,交到了琳儿手中。”
“琳儿怕被人发现,便藏在马灯中,直到被褚华杀害。死前对着成皇后说的最后两个字就是马灯,可惜,没能说完,她咽气了!”
“成皇后不知马灯代表着什么,也没在意,一直到娟儿被妖妇追杀,慌乱之下打破了马灯,露出了这张纸笺,而穆皇帝的冤情才终于大白于天下!”
“你们看,妖妇脸上的伤痕,如果不出所料,就是银儿被她折磨致死前给她留下的!”
“为杀亲生儿子,妖妇是蓄谋已久,煞费苦心,禽兽不如!”
此时,褚蒜子像条死狗一样,瘫倒在地。
而阶下,群臣涕泗横流,凄惨哀嚎!
“你们说,该如何处置她?”
桓温一声怒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