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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 善恶终有报

大晋衣冠 大楚刀客 4493 2024-07-06 15:19

  二人谁也没有躲避,忘了躲避,被雨水包围着!

  “你嫉贤妒能,杀帐下司马以灭口;你借刀杀人,蓄意荼毒乞活军;你临阵脱逃,置郗鉴大人和数万将士于不顾,就像当年,你抛下太后和皇帝,带着家人逃离建康。”

  桓温抽丝剥茧,将庾亮剥得体无完肤!

  “就这几项罪名,也足以让你在京师闹市遭受千刀万剐之刑。腰斩、凌迟、剥皮,也不足以泄朝野之愤,臣民之愤,人神之愤!”

  “啊……”

  庾亮像见到鬼魅一般,狂喊一声。

  果然恶有恶果,庾亮当时想拔出金刀,不料被司马死死攥住。

  自己根本无力抽回利刃,手背上还被对方指甲划破,痛得龇牙咧嘴,剧痛之下松开了手。加上庾希的催促,情急之下驾车逃命。

  想不到自己防身的短刀,今日却成为桓温刺向自己的利刃。

  “你一个堂堂的骠骑将军,指挥千军万马的将领,却连杀一个毫无防备之人的本事都没有,真是无能之极,愚蠢之极!就凭你的本事,你的胆识,能敌得过赵人?”

  “在桓某眼中,你已经如同死人,为何还要多此一举来杀你,真是可笑之极。不用皇帝杀你,也不用我杀你,我相信你也活不了多久。”

  桓温故意搬出皇帝的名号,让眼前这个所谓的舅舅尝尝被外甥忌恨的痛苦!

  “那些被你残忍杀害的无辜之人会来找你,在山陵,在淮河岸,在梁郡,在京师,在你经过的每一寸地方,都有冤魂要和你相讼。从今以后,你会在无休止的噩梦中遭受折磨,直到痛苦的死去!”

  “够了!你不要太得意,难道你就没有把柄在我手里?你别忘了,芷宫里的那位皇后,她也有秘密!”

  庾亮此刻就抛出了杀手锏,实在是无可奈何。

  他原本打算要死死攥在手里,等今后要挟桓温时再抛出。可是今天的情势逼得他只好提前亮出,试图迫使桓温就范。

  殊不知,桓温平生最恨的就是有人拿木兰要挟自己。

  对方不打自招,让桓温理清了来龙去脉。

  既然庾亮去过滁州,到过琅琊山,很可能知道木兰和自己的往事,如今果然得到了印证。

  木兰离开自己,嫁入皇室,就是庾亮的安排!

  多了自己的心爱之人,如今,他竟然还拿自己和木兰的旧情作为要挟,是可忍孰不可忍!

  桓温目露凶光,阴森森的回道:“你大可以如实告诉圣上,你知晓此事在前,还将她献给圣上在后,这亵渎皇家的欺君之罪,将会就是你进入阴曹地府的最后一张凭证!”

  庾亮一怔,脸色惨白,没想到手中的利器竟会可能成为自己的催命符。

  这小子疯了,难道他想玉石俱焚?

  “王太傅死了,只是家道中落,你要是死了,你庾家的下场恐怕不仅仅是中落这么简单,有多少人想食尔之肉、寝尔之皮!”

  “王太傅还是比你聪明,最后一刻他选择了一条正确的路,保住了王家一门。公道自在人心,如果你们还一意孤行,怙恶不悛,总有一天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庾亮踉踉跄跄,连连后退。桓温步步紧逼,继续痛斥。

  “你们这些豪门大族,鲜衣怒马,锦帽貂裘,哪一样不是吮吸着寻常百姓的脂膏?你们的华屋广厦,殿宇楼阁,哪一座不是压榨着寻常百姓的骨髓?”

  “可这样还不满足,你们的晋身之阶,你们的显达之路,非得用寒门之人的尸骨去堆砌去铺就吗?你们的酒池肉林和琼浆玉液里面和着穷苦百姓的血泪,你们喝得下去吗?”

  “夜深人静时,难道你不曾听见过他们的哀嚎?沉沉入睡时,难道不曾听到他们在你的梦境中诅咒?”

  “咣当”一声,庾亮惊吓之下,手中的金刀掉在了地上!

  “你心里清楚,太后就是被活活气死的!你回头看看,她就长眠在下面,可怜她临终前还不忘嘱托,要给你体面。所以桓某把尊贵的庾大人请到这里来,而非选择在众目睽睽的朝堂之上。”

  桓温一指巍峨的陵墓,被雨水侵袭,隐隐生出了白雾!

  “如此做,就是遵从太后的临终嘱托,给你留下最后的一点体面。试想,今日的对话如果公诸于众,你的嘴脸还有何处可以安放?你还不如梁郡城下桓某那帮惨死的兄弟,不是我藐视你,到时候你连咬舌自尽的勇气都没有!”

  桓温恨不得亲手将庾亮撕成两半,但是,他忍住了。

  他相信,哀莫大于心死!

  “你还是在太后的山陵前好好忏悔吧,把你罪恶的灵魂借着这无辜的雨水洗刷一遍,冲洗干净吧!”

  庾亮喉咙里咕噜噜发出声响,脸上的肌肉痉挛,扭曲,虚汗淋漓,无力的看着桓温。

  “你,你……”

  走出山陵,桓温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觉得此次的差使就像摴蒱一样,是一场赌博,自己确信赌对了。

  这,就是成帝横在他面前的试金石。

  皇帝想观察自己是否能理解他的心思,是否敢于在关键时刻跳将出来,为皇帝去和庾亮这样的后族势力摊牌,忠实且忠心成为皇家的羽翼。

  他知道成帝的苦衷,如果要正式下旨,在当前这个节骨眼上对皇帝是大大的不利!

  太后一死,就对舅舅家开刀,会给朝野落下个人走茶凉刻薄无情之议论。

  而成帝并非这样的君主,相反,桓温感觉到,成帝是一个想有作为的君主,而且迫不及待。

  对自己而言,必须要跟上这一步伐,因为他和成帝一样,也想有大作为。

  成帝已经把他当做了一颗棋子,那么自己也就无法再缩在后面,他要冲过河,成为一颗横冲直撞无往不摧的棋子。

  有了这样的明主,桓温甘愿做这样的棋子!

  夏末,江水暴涨,加之天公不作美,连续多日的瓢泼大雨,使得长江两岸多处发生了水患,许多良田被淹,庄稼被毁。

  长江南岸的芜湖、建康、晋陵等州郡也遭受殃及,尤其是地势较低的琅琊郡,水情更为严重。

  生民流离失所,嗷嗷待哺,百姓痛失家园,居无定所。

  这是桓温上任两年来遭遇的重大灾情,也是对自己治理地方能力的一个考验。练兵和安民是桓温的两件头等大事,须臾不曾耽搁。

  “参军,你带一千郡兵赶赴各县。”

  “桓冲,你和言川带人在郡城郊野巡视,将遭灾严重的百姓转移至高处,妥善安顿。”

  “长史,火速开仓放粮,对那些受灾严重衣食无着的百姓,要确保他们至少要有七日的口粮,待洪水退去视灾情而定。”

  长史犹豫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但桓温坚毅的眼神逼迫他只能从命。

  桓温沉着应对,指挥若定。

  “本太守会亲临郡内巡查,查勘水情,安抚灾民,各自去吧,不得有误!”

  站在一艘官船的船头,放眼望去,真是惨不忍睹。

  在一些低洼之地,已经开花结实的麦苗即将收割,却泡在水里连根腐烂,泥土坯成的房屋经过数日的侵泡,也摇摇欲坠,几近倒塌。

  到处都是随波逐流的衣裳、房梁、木板、茅草,还有一些溺死之人的尸身。

  桓温指挥郡兵连续奔波奋战,不眠不宿,加固长江堤岸,疏浚河道。

  几日后,雨势慢慢减弱,洪水开始消退。多日来的努力终于没有白费,以为再过几日,百姓就能安居乐业了。

  桓温心中欣喜,便弃舟登岸,骑着高头大马,走村串乡体察民情,准备帮助百姓恢复农耕。

  桓温和言川一行,战马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行进在乡间模糊难辨的小径上。午饭时分,不少村落有了官仓的赈济,开始燃起炊烟,终于有了生机。

  众人有说有笑,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正准备折返回衙时,桓温突然发现,村子尽头有一间茅草屋却没有烟火之气,而院子外有一个老妇人在晾晒渔网。

  家里明明有人,为何没有午炊的迹象?难道家里还有什么困难?桓温有些疑惑,不肯放过一户灾民,要去看个究竟。

  几人策马向茅草屋而来,刚到近前,便听得屋中传来一阵吟诵的声音。

  “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侍中、尚书、长史、参军,此悉贞良死节之臣,愿陛下亲之信之,则汉室之隆,可计日而待也……”

  桓温驻马凝神倾听,不期这荒郊野外还能有如此专注之人,废寝忘食而诵读不辍。

  更为可贵的是,在这大灾大难的时节,心无旁骛,专注得忘了晌饭。不由得肃然起敬,对这位苦读之人产生了好感。

  随行的乡正言道:“大人,读书之人姓袁名宏,年方二十,尚未婚配,和寡母栖居于此。他也是白籍,平时读书,闲时也做些渔樵之事,贴补家用。”

  “又是白籍!”

  桓温想到了参军袁真的话,琅琊郡里的白籍看来不在少数。

  “乡正,像他这样读书的白籍,这里约莫有多少?大体作何营生?”

  “回大人,居处于本乡的白籍人数很多,主要是年轻人,但勤学苦读之人少之又少,因为读书没有什么出路。他们大都给人佣工,好一些的就是进入行伍,积攒军功得以入籍。大人,要进去看看吗?”

  这个解释和袁真说的一样,也和自己在夫子庙学宫里听到的一样,当今的九品中正制,袁宏这样的寒门之人根本没有机会得到举荐推选。

  桓温思索了一下,说道:“不用了,三日后,本官要亲自召见他们!”

  “拜见太守大人!”

  三日后,桓温果然召见了这些人。

  “各位免礼,快入座。今日,本府专门设了便宴,各位都是白籍之人,有入行伍的,有给人佣工的,还有独守清贫一心苦读的,州郡县府之长,本就是代天巡牧,造福一方。”

  桓温热情招呼大伙落座,然后表明便宴的主题。

  “本府到任以来,诸事缠身,时至今日才有机会请各位前来,一则了解白籍之人情状,好因势施策;二来请诸位褒贬时事,评议大政,让本府收醍醐灌顶之效。”

  “大人言重了,我等荒野草民,岂敢妄议时政?一旦失之偏颇,只恐惹祸上身,我等不敢,不敢。”

  桓温理解他们的顾虑,点评时政难免会得罪施政之人,恐日后遭到报复,这一点,他已经考虑到了。

  “诸位不必多虑,勿拘礼数,既是便宴,尽可随心所欲,畅所欲言。”

  席上的白籍之人还是在犹豫,不肯开口。

  “你们看,今日太守府一个属吏都没有,就本官一人还有两个草莽兄弟,你们无论说什么,都不用担心泄露出去。诸位如果再不开口,就是担心本官搬弄是非。”

  众人打量一下四周,确实如此,尤其是太守脸上的诚意,让他们觉得,不是装出来的。

  “岂敢岂敢!大人一番诚意,思虑周到,我等若再三缄其口,就是辜负大人美意了。”

  此时,一名后生振衣而起:“草民就有话说,不吐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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