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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游子不顾返

大晋衣冠 大楚刀客 4098 2024-07-06 15:19

  这次是真的醉了,醉得很深,很沉。一觉醒来,冬日当空。

  桓温拍了拍沉重的脑门,一脚踹醒沈劲。

  他决定,片刻不留,草草收拾一下,立即启程回山。

  他怕宫内来人请他参加午后的盛典,临行前,桓温研墨挥毫,留下书信一封,差人给皇帝送去。

  驭风马读懂了主人的情绪,出了大司马门便一路狂奔,它要让主人早些离开伤心之地。

  式乾殿内,杜芷岸的皇后册封仪式才正式开始。

  杜氏芷岸,温文尔雅……

  桓温抽着马鞭。

  象玉床之连后星,喻金波之合羲璧……

  桓温用力抽着马鞭。

  贤淑知礼,母仪天下……

  桓温狠狠抽着马鞭。

  今特册封为大晋皇后……

  驭风马疯跑起来,忽然前蹄腾空,桓温一不留神,重重摔下马来。

  册封典礼仍在继续进行,成帝展开桓温差人送来的书信。

  臣温告罪:滁州一别,三年未睹慈母容颜……

  赐皇后玺绶……

  乌鸦尚有返哺之恩,人子岂能草木无情……

  着皇后凤饰……

  胡虏猖獗,戎事倥偬,臣忧边境不安,关河不宁……

  戴皇后冠,礼成……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从建康到滁州,短短百余里,搁在平日,驭风马还没尽兴就已经到了。可此时,眼前的路,山高水长,水深鱼阔,千里迢迢。

  从朝廷钦犯一跃而为征北将军,对许多人而言,做梦都不敢有这样夸张的想法。然而,陷入情感泥潭的桓温却无法自拔。

  人世间的情感有千千万,大都可以分得清楚,说得明白,唯独恋情不可理喻。说不清,道不明,藕断丝连,萋萋剗尽还生。

  行至滁州,州衙大员闻风而动,早早恭候在城门口迎接,安排好一应食宿事宜,极尽恭迎之能事。

  沈劲率队伍进入州城歇息,桓温则悄无声息,提前离开馆舍。一个人换作常人打扮,赶往茅屋中。

  他要回家!

  浪子在外孤身闯荡,无论混得是风生水起,花团锦簇,还是满身伤痕,狼狈不堪,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心声——回家!

  木槿的院墙篱笆的门,还是原来的模样,原来的味道。桓温走到门外,朝里面张望,院中不见人影,中庭空空,萧瑟冷清。

  “吱呀!”

  他推开篱笆门,迈步进入了院子。

  正午时分,家家户户应该是炊烟袅袅,淘米洗菜。可是他望了望厨灶间,灶台湿冷,盆甑空空,一点要生火做饭的迹象都没有。

  “冲儿,往后这日子还怎么过呀?你大哥在,还有个盼头,可是三年不见踪影。如今,杜家父女一夜之间也消失了,唉!没盼头喽。”

  屋中,是孔氏在叹息。

  桓温踌躇而不敢进去,原来,自己给母亲,给家人带来了多么大的伤害和失望。

  “木兰父女在时,咱们还有口热饭吃,院里也热闹。你说也真奇怪,他们突然就不见了。说是杜家村的人去报官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消息?”

  孔氏还在喋喋不休。

  “娘,不劳你操心。我相信,大哥不会死的,更不会抛弃我们的,他肯定有什么难处。木兰姐啊,也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说不定啊,大哥和木兰姐在一起呢。”

  “你就别安慰娘了!娘知道,温儿是个要强的孩子,就是命不好,这些年来,你说,上天何时曾对他公平过?”

  是啊,山谷摘花,会被裹挟到青州;

  京师平叛,会蒙冤下狱差点被害死;

  宣城抚恤,会被江家歹人设计做局;

  报了父仇,会被朝廷通缉追捕;

  就连和木兰的姻缘,一应俱全,就等着晚上宴请亲朋正式结拜了,却被官差认出。

  “唉!事事都差了那么一步,如果老天稍微对他好一点,也不至于有今日的结局,苦命的孩子!”

  桓温仰望苍天,看不到鬼魅的身影,看不到鸱枭的面容,那它为何要算计我?

  晴空万里,没有一片云彩,没有一点渣滓,除了湛蓝。

  孔氏所言只是一个梗概,她还不知道其中一些悲惨的点滴。曹剑师的遭遇,两丘铺遗民的艰涩,寿州淮河畔老艄公爷孙的横死……

  桩桩件件,看似情形各不相同,危害轻重不一,距离相隔遥远,时间跨度很大,但它们似乎都有某种联系,某种内在的因果。

  似乎有一种说不出但是又隐隐存在的力量在操纵它们,让它们发生。

  这种看不见的力量,看不见的脉络,桓温一时还想不出来,但是有了模模糊糊的认识。

  直到有一天,他才彻底明白,它们背后有一只无形的黑手!

  “娘,孩儿回来了!”桓温掀开门帘,大步走了进去。

  冷不丁一个陌生人闯了进来,还以为是什么官差山匪,吓得孔氏哆哆嗦嗦道:“你是谁?”

  “大哥,是你吗?”

  桓冲眼疾手快,一下子冲过来,紧紧抱住桓温。

  “娘,是大哥,他回来啦!”

  “娘,孩儿对不住你!”桓温双膝跪地,咚咚地磕着头,声泪俱下。

  孔氏挣扎着坐起身子,睁开浊眼,颤巍巍的伸出双手,哽咽道:“起来,让娘看看,是温儿。没错,是我那苦命的儿啊!”

  孔氏得知了一切,悲喜连连,母子俩抱头痛哭。

  “娘,别哭了。冲儿,咱们收拾一下,桓秘一会就回家了。”

  桓冲不听招呼,赖着不动,他得知大哥现在凭借军功封了征北将军,笑嘻嘻的开出了条件。

  “大哥,我也想和你一道出去见识见识,成天闷在家里,什么也做不了,井底之蛙一样。我记得,在宣城时你就答应过我的,是不是?”

  桓冲算起旧账,桓温歉然一笑,他的确说过,要不要兑现,还要看看母亲的意思。

  “照娘说啊,冲儿是应该出去历练历练,老是陪在我身边,白白耽误时光。他也不小了,那股要强的劲,没准和你一样,将来也能做个将军。要是那样,你爹在九泉之下指不定有多高兴。”

  “那好吧,让桓秘和平叔陪你去京城吧,圣上赐了一座宅院,就在城东的长干里,你们先住进去,再找几个仆役,照顾你们。娘什么都不用做,就张罗着帮桓秘娶门亲事,等着早点儿抱孙子。”

  孔氏喜得合不拢嘴,还是温儿有出息,事事想得周到!

  “大哥,木兰姐留下了一些东西,好像是给你的。”

  桓冲领着他神神秘秘来到杜家的屋中,只见木兰的梳妆台上,铺着两张整整齐齐的内衬。

  桓温展开一看,是两件贴身的软甲,那是他和沈劲在洞穴中杀死的两张怪物的毛皮。今年七夕的前一个晚上,木兰亲手一针一线缝制而成。

  内衬里面还有一张纸笺,上面写着寥寥几个字:“我爹说,这怪物或许就是猊,就叫它猊背甲吧!”

  毛皮上的针头线脚丝丝入扣,针针密合。可以想象,木兰那天晚上有多么期盼,有多么伤心。

  桓温拿起软甲,紧紧抱在胸口,一股暖流渗入全身。

  他环视一眼屋内,转身要走时,忽然,在窗棂的一侧,一副鲜红的图案映入眼帘。

  那是木兰绣制的红盖头,盖头上有一对金黄色的戏水鸳鸯图案。

  而盖头下,是一对合卺!

  这个物什曾经代表着恩爱,代表着甜蜜,如今,竟然是讽刺,竟然是嘲弄!

  “娘,我回来啦!”一声叫喊,打断了桓温的思绪。

  透过窗格望去,原来是桓秘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官差,一辆马车,看来是州府特意用马车亲自送来的,应该是向征北将军献个殷勤。

  “秘儿回来了,受苦了!”

  转眼之间,两个儿子回家,孔氏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亲自到门口相迎。

  “娘还好吧,孩儿不苦,倒是娘担惊受怕,受苦了。”

  桓温比孔氏还要高兴,桓秘下狱是受自己所累,虽说今日能出狱也是自己的功劳,但是囚牢里的滋味不好受。

  他从桓冲口中得知,桓秘在狱中曾遭受过毒打。

  身体上的刑罚并不是最重要的,心灵上的创伤才是关键。桓秘是读书人,遭此一劫,今后能平静的默默的洗刷掉尊严上遭受的耻辱吗?

  不管如何,他都要向桓秘道歉,为一年多来的苦痛赎罪。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桓温敏锐的发现了某些离奇之处,离奇就出在桓秘身上!

  “二哥!”

  “二弟!”桓温和桓冲走出茅屋,欣喜的和桓秘打招呼。

  “大哥,好久不见!我听官府说,你现在是将军了,应该是托你的福,它们才把我给放出来,还派人专程送回来,谢谢大哥!”

  “二弟说的是哪的话,我们本来就是兄弟,何必言谢!再说了,是大哥连累你遭了牢狱之灾,你要是能不记恨,大哥就心满意足了。”

  桓秘笑道:“这怎么能怪大哥呢,快别这么说。”

  “咦!二哥,怎么我觉着你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桓冲对着桓秘上看下看,左瞧右瞧,像是不认识一样。

  孔氏呵呵笑道:“这傻孩子,你二哥好不容易离开牢房回家,你应该高兴才是,怎么还怀疑他是真是假?再说了,你上次不是还探视过他嘛,怎么像是见到了陌生人!”

  正是因为桓冲刚探过监,他才觉得奇怪。

  “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上次探视时,二哥还被那帮该死的官差用过刑,当时面黄肌瘦。现在你们看,白白净净的,脸也肥嘟嘟的,容光焕发,这哪像刚从牢房里出来的?”

  桓冲所诧异的,也正是桓温觉得离奇之处!

  眼前的二弟,绝不是刚刚从囚牢里放出来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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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处的异样,是为了多年以后发生的大事预作铺垫,希望读者留心,殷切期盼你的推荐票和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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