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坚君臣二人嘲笑司马昱竟如三岁小儿一样幼稚,实在是滑稽!
“大王不可轻敌,臣再唠叨一次,渡河尚可,渡淮绝对不可。”
“哦,好好好,本王又犯了丞相的锦囊之约,晋人不可犯。”
王猛也笑道:“司马昱的雄心就是大王你给点着的,今后,大王再把他的雄心亲手剿灭,也不知他会不会怄气而死。”
苻坚委屈道:“哎!丞相,他自己的野心,怎的就是本王点着的?”
“大王你忘了,上次他出使来册封秦国,大王和他把酒言欢,对他说的那番话?”
“什么话?”
王猛记得清楚,说道:“今天子年幼,太后乱国,以本王观之,计日必败。大王功德,属当储贰,大秦兵锋,天下义士,无不甘为驱遣。本王虽不武,定当全力拥戴。”
“那是酒后之语,岂能当真?”
“可是司马昱他当真了!”
君臣二人相视大笑!
“报!禀告大王,晋人桓温偷渡黄河,已攻入临漳城!”
“啊?”
苻坚和王猛相顾失色,大呼上当。
“好你个司马昱,怂恿本王暂停攻势,让鲜卑人腾出手来剿灭桓温,可如今桓温没被剿灭,倒是先灭了燕国。司马昱,你个蠢材,坏了本王的大计!”
苻坚气急败坏,得意的笑声瞬间转为怒骂。
王猛脸上还很平静,心里却乱了。
他万没想到桓温能另辟蹊径,抢在自己之前破了临漳,急呼道:“大王,骂之何益?赶紧全力破敌吧!”
大秦要火速出击,争取兵围临漳,将桓温困在城内。
慕容暐和可足浑躲在城北的一处破旧库房中,母子俩裹着一条薄薄的毯子,瑟瑟发抖,此时已经被揪了出来。
言川得知是这个女人迫害的慕容恪,提刀上前,明晃晃的锋刃架在她凤颈上,吓得可足浑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连声哀求慕容恪:
“二弟,都是嫂子不好,误会二弟了,求你让这位壮士高抬贵手。”
慕容恪心潮澎湃,恨不得让言川砍下她的脑袋。
大燕沦落成今日四面楚歌之窘境,罪魁祸首就是她!祸国殃民,炮烙之刑都难解心头之愤。
可是眼下,她还是一国太后,让别国之人恐吓和羞辱也有损大燕名声,还是饶过她吧,反正今后她也无法再害人了。
“言川兄,怎可伤害我大燕太后,还不收手?”
言川钢刀入鞘,走近可足浑,脸贴着脸,可足浑还以为这满身汗味的莽汉子要非礼她。
谁料对方竟然清了清嗓子,一口浓痰啐了她一脸!
她抬起手,却不敢擦。
当晚,为寻求破解之策,摆脱双方的困境,桓温和慕容恪彻夜长谈,吐露心扉!
方才,慕容暐已经交待,他和慕容垂曾接待过褚建,达成联手歼灭荆州大军再共同抗秦的阴谋。
“二公子,这些你可知情?”
“实不相瞒,我是在你攻城之前刚刚得悉,他们之所以背着我,就是担心我反对。”
桓某相信慕容恪说的话,又问道:“二公子可曾听说,使者共两人,除了褚建,还有一个随从是谁?”
“这个不仅我不知,就连皇帝也不知道,据说那个人当时蒙着纱,挺神秘的,自称随行之人,所以大家都没注意他是谁。”
蒙着纱,会是谁呢?
桓温在寻思,神秘之人是怕人认出他来。
“桓兄,先别管他是谁,苦想无益。明日,慕容垂就将兵临城下,当然,皇帝在你手上,他也不敢攻城。可你总不能一直扣着他母子俩不放,那样的话,就便宜了秦人。”
桓温自然清楚,如果杀了大燕皇室,周边地方部落还有慕容垂将会攻进城内,消灭自己。而那样,正中司马奕和褚蒜子下怀。
秦人也将乘隙而入,灭了燕国,这不仅是自己个人的悲剧,也是大晋最大的败局。
慕容恪继续劝道:“大晋朝廷已把你彻底抛弃,如果你葬身于此,你的兄弟子侄,还有效忠你的那帮热血男儿也将受你连累而惨遭杀戮。所以,你只有放了我们,在此前提上另寻出路。”
郗超却不吃这一套。
他以为这是慕容恪诡言巧辩,是脱身之计,阻止道:“绝对不行,我们千辛万苦杀来,大仇不报,再离开临漳,咱们能去哪里?出了临漳,不是你们鲜卑人,就是秦人,哪个不想要我们的命!”
桓温笑道:“我也想这么问,可是说不出口,我想二公子绝不会这样打发我的,肯定还有计划。”
慕容恪会心一笑:
“还是桓兄了解我,要是没有计划,就让你们放了我们,那我岂不是成了吃人不吐骨头的奸商。放心吧,我已经相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计划……”
慕容垂次日不见了桓温大军,而营地内诱敌的几千晋人早已逃之夭夭,心急如焚,又不想追赶。
算了,还是留给姓应的去追吧。
他四处撒出探子,查访了半日,还是不见踪迹。
慕容垂担心上党郡战事,便撇下应将军,不告而别,前往王廷一带。惊讶的发现不见了船只,方知桓温大军劫船渡河。
一定是进攻临漳空城去了!
十万火急,慕容垂无可奈何之下,只得绕道至陈留,征募舰船,花了两日工夫,才到了浚县,迎面碰上临漳来使。
“三公子,临漳急报!”
慕容垂拆信一看,是二哥的字迹,读罢来信,大惊失色,明白了二哥的苦心,掉头又乘船南下,继续回到淮北,寻找应将军。
因为在信中,慕容恪给他交待了一项必须完成的使命,唯有完成那个使命,大燕皇室才有存活的希望!
“大将军,袁真回来了。”
一个卫卒进来禀告。
“有点耽搁了,还好,他在哪?”
“属下先让他歇一晚,看得出,这趟孤军运粮,他们吃了不少苦头。”
桓温本来很兴奋,听袁真回来又松了一口气,感觉有些失落,情绪波澜起伏,喃喃道:“他居然回来了,那此人到底是谁?”
郗超听出了话外之音,轻轻问道:“原来大将军是在怀疑袁真?”
桓温点点头:“自伏滔被杀,我就开始怀疑他了,五千人惨死,他竟安然无恙,还能运送粮草回来,难道这不可疑吗?而且,你们可曾记得,有一阵子袁真呆在建康,一直没有给荆州来信?”
“记得,属下当时还埋怨他来着,当时言川还为他争辩,说肯定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才没有写信,后来不是又来信了嘛。”
桓温愧疚道:“是这样的,不过那时我还没有消除疑虑,所以突袭临漳时,故意让他转运粮草。我想,如果他是褚家的人,知道了我们的计划,一定会逃回建康,既是回去报信,也是担心我们察觉了真相而报复他。”
可是,袁真他还是来了,说明桓温的判断错了,这足以说明,袁真和褚家无关。
“那大将军为何还要让他冒险押运粮草,还不如直接让他断后,也可以试探他的呀。”
桓温解释道:“这个你就有所不知了,沿着金乡水道驶入黄河,河北岸浚县境内有一条淇水,直达临漳,而淇水和黄河之间有一道水闸相连,是当年魏武帝曹操用枋木制成,就是为了东征青徐运送粮草而建。”
“可这和试探袁真有什么关系?”
“这道水闸非常隐秘,常人看来根本无法发现,只会以为这水闸是死的,根本无法通过,可只有心思细腻沉着镇静之人才能发现其中的端倪。”
“那又怎么样?”
“要是袁真心怀鬼胎,他绝不会耐着性子,寻访了一整日工夫才找到水闸的开启所在。”
郗超恍然大悟,赞道:“真要是他的话,他只会慌慌张张进入临漳,然后大倒苦水,以水路不通而敷衍过去。大将军此举,令属下刮目相看了。”
“怎的?”
“大将军要么不算计人,要么,谁也不是你的对手!”
“好你个郗超,这话听起来是夸赞,实际上是讥讽。”
“岂敢岂敢,属下肺腑之言。”
桓温脸色冷峻,苦恼道:“你要知道,猜疑自己奋战多年的兄弟是多么痛苦,这种滋味宁可永远不要。但是,存亡之际,又不得不慎!”
“属下明白大将军的苦衷,大将军做人光明磊落,甭说亲朋兄弟,就连敌人慕容恪,你都不愿意去猜疑。”
桓温纠正道:“不,我从来没有把他当作敌人,而是称为对手!你没有发现吗?我和他在对方身上都能找到彼此的影子。”
“这个,属下不解?”
“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他是大燕的桓温,而我是大晋的慕容恪!”
“可大将军,你和他还有一个本质的不同。他选择了逆来顺受,而你最终选择了倒转乾坤!”
桓温苦笑道:“你以为这样,我比他就高明么?或许不是!”
这时,言川走了进来,报称现在城内已经风平浪静,秩序井然。然后问道:“恩公,慕容公子的计划你觉着可行吗?”
桓温道:“可行,和我所想基本吻合,不过还是要加上一条。”
“哪一条?”
“他的计划是咱们双方握手言和,共同消灭淮北的应将军,然后他们全力对抗秦人,一路护送我们回荆州。”
“没错,咱们要加上那一条?”
“就是他们皇帝母子……”
此刻,普天之下,最得意的莫过于会稽王了。
“父王满面春风,什么事这么高兴?”
司马昱掩饰不住笑容:“曜儿,为父终于要扬眉吐气了,隐忍这么多年,盼到了这一天。”
“可是那秦人有信了?”
“不是,不过为父的信,他们应该收到了。”
司马昱沐浴着春风,无比开怀。
世子司马曜问道:“怎么还没见到北面的消息,那桓温到底中计了没有?”
司马昱笑道:“不必担心,这次褚家应该是万无一失,前有阻敌,后有追兵,加上大河阻隔,谅他桓温插翅也难逃喽。赳赳武夫,公侯腹心!唉,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将才!”
“那父王下一步该怎么办?”
“桓温何许人也,怎能束手就擒?我估计,双方一定会拼个鱼死网破,那时候,秦王出兵,顺利灭了燕国。而咱们,哈哈哈!”
“那荆州的残敌呢?”
“为父已经传信武陵王,北方的消息一到,他马上从岳州发兵,包围荆州。然后咱们指挥中军,就以褚蒜子勾结鲜卑人为由,给桓温报仇为名,进宫杀了褚家一党,逼迫皇帝禅位!”
司马曜马上想到了太子的宝座,追问道:“可他恋权如命,要是不答应呢?”
“乱兵进宫,刀枪无眼,若是不答应,万一有些军士气不过,有了什么过激的冒犯之举,那也是免不了的事。”
“孩儿明白了,到那时,他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司马曜想到自己也将水涨船高,太子舍己其谁,心花怒放,不由得双膝一跪,叩拜道:“儿臣参见父皇!”
“平身!”
司马昱呵呵笑着,仿佛已经穿上了龙袍,端坐在御座上,俯视着阶下匍匐着的文武大臣,接受天下万民的景仰叩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