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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二章 借手赐白绫

大晋衣冠 大楚刀客 4244 2024-07-06 15:19

  那日,桓温夜访会稽王府,司马昱已经吐露了一切,唯独漏了这一桩。

  或许他认为微不足道,或许他认为桓温不会知道,或许他认为桓秘不会失手,总之,他遗漏了!

  他知道,司马曜经营了一个马帮,而桓秘参与其中,在秦地贩马赚得盆满钵满。

  司马曜当然借机暗中挑唆了不少事情,想不到这一点点隐秘之事,都被桓温掌握,而且一直深藏不露。

  真不知,他还掌握着自己什么秘密!

  司马昱不敢怠慢,马上唤来下人,去叫司马曜过来。

  桓温拍了拍司马昱的肩膀,面无表情,言道:“别担心,令郎有罪,不过罪不至死,只要他肯过来杀个人,桓某既往不咎。”

  “谢大司马宽宥!”

  司马昱不清楚,什么人,非要自己的儿子亲自动手?

  式乾殿上,还绑着三个人,海西公司马奕,桓秘和桓熙。

  “来人!”

  “有。”

  “将此二人押回长干里,好生看管,等我回来处置。”

  “遵命!”

  “大司马,犬子来了。”

  司马曜战战兢兢,施礼言道:“见过大司马!”

  桓温吩咐众人退出殿外,只留下自己和谢安,还有司马昱父子站在阶上。

  桓温掏出一条白绫,扔给了司马曜。

  司马昱傻眼了,原来桓温是让自己的儿子动手杀死司马家的皇帝,这一招够狠的!

  司马曜明白是什么用意,迟疑着不敢入内。

  司马昱看见桓温脸色突变,惊恐之下,连番催促,还狠踢了儿子一脚,司马曜才踉踉跄跄的走了进去。

  大殿里寂无声响,除了司马曜马靴的踢踏声,还有浓重的喘息声,接着就是一阵闷哼,回响在殿内。

  不一会,又悄无声息了。

  “会稽王,海西公骤薨,你和谢安去办吧,丧葬从简。三日后,召集群臣朝议!”

  “谨遵大司马钧令!”

  桓温扔下惊魂未定的司马昱父子,他没有解释,为什么要让司马曜亲手杀死海西公,然后动身回府了。

  他还要处置最后两个人,一个是弟弟,一个是儿子!

  对于桓熙,桓温心里清楚,不过是和他呕气,怨恨他冷落了南康,偏向王芙母子,怨恨当爹的没有帮他一路高升,从而心生不满。

  桓熙自小娇生惯养,眼界颇高,看不上父亲的亲朋和属下,再加上南康过去的纵容溺爱,逐渐养成了自私冷漠的性格。

  所以,在察觉褚家杀了沈玄的母亲后,非但没有同情,还隐匿不报,冷血无情。

  不过,除此之外,并无什么大的罪过。可是,危急关头,帮着桓秘犯下背叛桓家的罪行,必须要严惩。

  至于桓秘为何背叛,自己心里大致有了轮廓,还是要让他自己亲口交待!

  父亲桓彝还健在时,桓秘就对自己处处不满,他认为,孔氏把母爱过多的分给了自己,他受到了冷落。

  而且只要有了争执,孔氏就会责备他。

  当桓温被裹挟至北方生死不明之时,桓秘最为开心,为此挨了父母不少责骂。

  但这些不过是兄弟之间的矛盾,还不足以让他铤而走险,对自己的大哥起了杀心。

  桓秘情知罪孽深重,桓温回府后,便老实交待。

  他第一次对桓温真正产生恨意,还是在滁州大牢时!

  桓温杀死江家一门,被朝廷通缉,结果在滁州被官差盯上,得以逃脱,但桓秘却因王导授意,被捕下狱,惨遭虐待毒打。

  桓温杀人,自己却遭连累,而且影响了自己的品评之路,彻底告别了通过苦读晋身的梦想,从别人高看一眼的儒雅的读书人,沦落为世人鄙视的逐利的商贾,怎能不恨之入骨!

  那时,虽然仇恨桓温,但在桓冲的劝说下,理解桓温此举是为父报仇。

  滁州官府之所以株连桓秘,其实是王导捣的鬼。

  他见桓温胸有大志,年轻有为,便提前布局,让官府抓捕桓秘,然后派王允之到大牢示好,借机拉拢,将来好掌控桓温。

  结果不久,王家倒台,庾家上位。

  当庾亮得知滁州官府密报之后,拾人牙慧,派庾希赶赴滁州,狠狠责罚了施虐的牢头狱霸,给桓秘好吃好喝,特殊照顾,赢得了桓秘的好感。

  后来,桓温得势,在长干里置办了宅子,庾家更看到了桓秘的价值。

  庾家把海陵内侄武遵的一个堂妹许配给他,还帮他经营了货栈。自此,桓秘便死心塌地,成了庾家的人!

  “大哥还记得有一次我送五万两银子给辅国军充作军资吗?”

  长干里,桓秘开始交代了。

  “记得,当时辅国军被庾冰遣散,没了栖身之所,我便让言川带他们偷偷前往泗州慕容恪的营地暂居,结果庾冰竟派沈劲在淮河岸伏击,怎么,这也和庾家有关?”

  “是的,庾冰对沈劲起了疑心,担心是他纵放了辅国军,便让我以送军资为由想套大哥的话,摸清大军的去向。”

  “怪不得你出手那么阔绰,还有什么,继续说。”

  桓秘痛苦的回忆道:“还有一次,铸下了大错,我对不起三弟,让他差点身死!”

  “你是说桓冲在龙王坡堕崖一事?”

  “是的,当庾家得知所谓的颍川士子拜师句曲山之事,惶惶不安,便让我回府居住,务必要探得大哥的计划。那日,我得知要派三弟去句曲山,便在天黑后假装上茅房,实际上茅房一墙之隔便有庾家人在院墙外守候,我便将消息传递了出去。”

  这件事,桓温记忆犹新。

  “哦!我想起来了,当时我无心睡眠,结果在茅房那发现有个人影,便上前查看,你说是酒醉又着了凉起夜。当时我记得清清楚楚,你猛然间看到我腿疾好了之后那副惊悚的表情。”

  “是的,我那时才明白,大哥断腿坐着轮车是假相,便也告诉了庾家。”

  “好啊,桓秘,你做得好啊。在龙王坡,庾希带着黑衣蒙面人袭击桓冲,逼得他车马坠河,差点堕崖身死,这一切都是你所为,禽兽不如!”

  “是,大哥骂得好!”

  对桓秘接近庾家,桓温其实有过察觉。

  但最初以为不过是生意上的往来,庾家或许想通过他接近拉拢自己,这都有可能,不过总不至于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情。

  而且,看在母亲孔氏的面上,稍稍提醒过桓秘,既点拨了一下,又不至于伤了自尊。

  原以为他能真心悔过,结果他变本加厉,直到暗中拉拢桓熙,结为援手。

  庾家败亡之后,桓秘买卖一落千丈,日子拮据,幸好褚家并未打他的主意。

  但不久之后,他加入了司马曜的马帮,找到了新的靠山。

  但司马昱谨小慎微,不敢撺掇他干什么勾当,只是吩咐司马曜暗中拉拢,示以恩惠,想放长线钓大鱼,就像培植袁真一样,不到关键时刻不要轻易动用。

  孔氏之死,让桓秘真正起了杀心,认为是桓温下狱,连累孔氏忧惧而死。

  因为孔氏只是桓温的继母,却是桓秘的生母!

  桓温母亲早死,桓彝便让孔氏抚养他,而继母常常是恶人的形象,桓彝怕苦了桓温,叮嘱孔氏不得有任何歧视。

  孔氏也担心人言可畏,便视为己出,从不把自己当继母,而且孔氏乃孔融之后,深知礼仪,因而平素时常责备桓秘,处处偏向桓温。

  继母也不易!

  当庾希潜入京师之后,再次找到了桓秘,桓秘心念旧恩,一口答应,帮助挟持自家的子侄,配合司马奕复辟,将来也好授官职,封爵位,做起了读书人期盼的高官厚禄的美梦!

  桓温理清了一切,痛心疾首地咒骂。

  “你是让仇恨迷了眼,瞎了心,若真让司马奕复了位,你以为你能得逞所愿吗?若不是武庆偶然间发现了这个秘密,桓冲和石虔及时处置,咱们桓家就会遭受灭门之灾。”

  “大哥,我错了。”

  “错了,这一句话能消释你的过错吗?你为一己之私,一人之恩,置家族于不顾,置朝廷于不顾,置黎庶生民于不顾,与褚家庾家何异?”

  桓温火冒三丈,几乎是指着桓秘的鼻子。

  一旁的兄弟子侄在听着,别说痛骂,就是痛打,也不足以赎回他的罪孽!

  但是桓温最后的那一句咒骂,极狠,极重,因为褚家庾家都为罪孽而被灭了门!

  石虔虽然恨透了父亲的所作所为,但怕桓温一怒之下会砍了他,赶紧跪下磕头求情。

  桓冲也听出了桓温的杀意,劝道:“二哥虽然罪孽深重,所幸没有酿成大祸,都是自家兄弟,大哥还是要区别对待为好。”

  桓温没有理会,而是瞪着桓秘,吼道:“你呢?你自己说说。”

  “我无可辩驳,任凭大哥处置。”

  桓家子侄一并跪下求情。

  “走,你跟我走。”

  桓温扯着桓秘,出了院落,顺着宅子后面的土路向北走去,那里是孔氏的坟茔。

  “娘,儿孙们来看你了。”

  桓氏兄弟子侄齐齐跪倒在墓碑前,泣不成声!

  “娘,长干里桓家能走至今日,有爹的遗泽,有娘的福荫,也有儿孙们披肝沥胆舍生忘死之功。”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爹和娘自小便谆谆教导,孩儿须臾不敢遗忘。能成就此番功业,孩儿更觉醍醐灌顶,几十载的征程中,靠的就是兄弟,靠的就是同心。”

  “可是二弟桓秘,他背叛了爹和娘的教诲,背叛了桓家,以桓家血脉为赌注,向不共戴天之仇人纳了投名状。”

  “兄弟相阋,何以立业?自残手足,何以保身?不重惩这样的害群之马,何以儆后世子侄?”

  “娘,桓秘之罪,乃死罪!桓熙之罪,亦为死罪!”

  “大哥,不可啊!”

  桓冲挪动双膝,腾起泥泞,跪行到桓温脚下,揪着桓温的衣襟,大声道:“大哥,你不能这样狠心。你忍心当着娘的面,杀了她的儿子,杀了她的孙子?”

  几个子侄也齐声哀求,叫爹的,叫伯父的,乱哄哄哭作一团,戚戚然让人落泪。

  冷风继续肆虐,冷雨仍然滂沱。

  “棘心夭夭,母氏劬劳!温儿自小以来,深得娘的抚育厚爱,娘不是生母,胜似生母,凯风之恩永不可忘怀。桓秘是娘的亲生骨肉,若杀了他,哪天娘托梦问起他来,叫温儿如何回答?”

  桓温声泪俱下,义情难断,跪在风雨中痛苦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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