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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一章 钻地苦无缝

大晋衣冠 大楚刀客 4468 2024-07-06 15:19

  褚蒜子示恩之举,本非情愿,而且只是敷衍,但朝堂上,桓温的身后,偏偏有人出来高唱赞歌。

  说话者正是扬州刺史殷浩!

  “太后和陛下天恩,如甘霖雨露,普降朝野臣民,商贾歌于市,樵苏喜于野。恩旨一出,不管荆州,还是扬州,无不感怀。臣与桓温相识多年,深知其为人磊落清正,治扬州尚不易,遑论荆州?”

  殷浩字正腔圆,为桓温请功。

  “臣在荆州多年,庾爰之贪渎财货,横征暴敛,有目共睹。桓温开诚布公,所言确确,臣皆以为是。至于粮草一事,肯定事出有因,臣敢担保,桓刺史绝无侵吞倒卖之事,请陛下明鉴。”

  殷浩据理力争,为桓温解脱,让穆帝和何充耳目一新。

  但桓温听来却别有异样。

  这一番说辞,听着是为自己开脱,为荆州正名,但无形之中又将话题扯回到粮草失踪上。

  是有心还是无意?是解忧还是添堵?

  司马晞好了伤疤忘了痛,赶紧接过话茬:

  “殷刺史为桓大将军仗义执言,本王也以为其中有些误会。本王,哦,满朝之人都很好奇,这样一大笔粮草,若从百姓手中筹集,那至少要半年仨月的。如此仓促之间就能齐备,可谓神速,足见桓大人的能耐。”

  司马晞明褒暗贬,欲抑先扬,也玩起了心眼。

  桓温知道,今日不说出来估计过不了这一关,而且会越描越黑,甚至穆帝和何充都会三人市虎。

  想了又想,还是要先虚与委蛇糊弄过去。

  “粮草确实是借的,诸位知道,伐蜀时大军只带了一天的口粮,而江阳郡水战结束,已经是第三天,试问大军如何能饿着两天肚子还有气力和蜀军作战?”

  “向何人所借?”司马晞死追不放。

  何充看不下去了,替桓温张目:

  “武陵王,成汉已经灭了,现在该是讨论如何善后之事,这区区两万石粮草是向东家借的还是西家借的,重要吗?”

  褚建抢过话头:“当然重要,还是有劳大将军言明。”

  桓温鄙夷道:“涉及机密,不便言明!”

  “好大的口气,在陛下和太后面前,还有什么机密?”

  “怕是万州那群山匪贼寇吧!”

  褚华冷冷言道,脸上的刀疤瘆人,双眼死死盯着桓温。

  桓温怒火腾一下窜了起来,暗道:你这小人,作恶多端,在益州犯下的罪行,差点让我送了性命。

  但怒归怒,如何回答这刁钻的问题,甚为棘手。

  郗超挺身而出,为桓温解围,担心桓温若据实而言则暴露万州实情,而虚言以对,今后会被这群宵小抓住把柄,扣上欺君之罪。

  他顾不上自己的身份,怒斥道:“一派胡言!堂堂王师,怎会向万州借粮?你身为国舅,向大赵借粮,他们会借给你吗?”

  褚华对桓温尚不服气,却被一个小小的无职无权的郗超猛怼,怎能善罢甘休!

  “本将军奏事,哪里轮得上你一介布衣毛头小子置喙?既然你跳了出来,那你说,这些粮草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正巧砸到你家的楼船中?”

  褚建和司马晞也嘿嘿嘲笑了起来。

  郗超冷眉以对,决心还以颜色,直戳痛处,保管让他们闭嘴!

  “启禀陛下,今年年关前夕,我家大人在华容县遭奸人行刺,差点身死,陛下知道吗?”

  对方三人笑脸倏的僵硬了,血色消失,一脸惨白,像是看见了恶鬼一样恐惧。

  端坐凤椅的太后也不禁哆嗦了一下,暗道这小子怎么从粮草扯到了暗杀的话题。

  朝堂闻言为之震惊,唏嘘一片,穆帝关切道:“桓爱卿,可有此事?伤得如何?是何人所为?”

  桓温回道:“谢陛下关心,确有此事,不过是一帮鸡鸣狗盗之辈,蛇鼠豺狼之徒。他们虽然凶残歹毒,幸好臣及早识破,并无大碍,因而也未惊动陛下!”

  穆帝勃然大怒:“华容县治政无方,境内歹人逍遥,尚不自知。传旨,将县令革职拿问。”

  “陛下息怒,此事与县衙并无关系,据称是一伙猪狗不如的山匪贼寇,流窜至此,领头之人已被臣砍了脑袋。若治罪县令,臣恐殃及无辜,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也罢,爱卿宽厚大度之好意,朕就不拂逆了。”

  褚蒜子心底发毛,桓温口中的猪狗不如,不就是在嘲讽自己吗?

  还有,被砍了脑袋的为首之人,她顿时想到了木匣中褚旺血淋淋的头颅!

  “陛下,刺史大人遇袭,百姓闻讯之后,纷纷前来探望,见州衙属吏面有菜色,有饥寒之状,便自发给州衙捐钱捐粮。州衙又写下借条,向城内巨贾大户借了些,才凑齐这些粮草,妥善藏匿在三峡之西万州之东的一处所在。这样,楼船伐蜀,就不用负重过三峡了。”

  郗超一通胡编乱造,煞有介事,容不得对方不信,而且他们本身就是猜测而已,没有真凭实据。

  褚华讥讽道:“你家大人未卜先知,料事如神,比那孔明还要聪慧?”

  “哼!我家大人比不比孔明聪慧,我不敢断言,但一定不是你这猪脑子所能比拟的!”

  “你!胆敢辱骂当朝国舅,该当何罪?”

  郗超愤然反击,将矛头又对准了褚华。

  “你在益州屠戮两千降卒,激起民愤,导致逃卒反叛,险些坏了灭蜀大事,若非我家大人处置得当,后果难料。你的愚蠢,连累我家大人在益州再次遭遇蜀人报复袭杀,恐怕猪脑子也不会干出这等蠢事!”

  穆帝今日是惊讶连连,不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耸人听闻之事,也惊异于明哲保身的郗愔会有这样不畏强势的耿正之子,心里暗暗叫好。

  褚华还要纠缠,褚太后生怕挖出萝卜带出泥,再揪出褚华什么罪状,便拉起偏架,假意呵斥自己人。

  “武陵王,扬威将军,你们故意将大将军和万州贼人连在一起,是何居心?桓将军公允体国,勤政廉洁,你们就别捕风捉影了,哀家相信桓爱卿所言。”

  穆帝君臣松下一口气,太后下了定论,谁还敢横生事端?

  不料褚蒜子话锋一转,露出善意掩盖下的狠毒……

  “不过,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桓爱卿,为证明你的清白,哀家倒是愿意为你出个主意。”

  “请太后示下!”

  “成汉灰飞烟灭,蜀地尽数纳入大晋,然一个孤城万州尚阻于其间。桓爱卿何不出兵,一鼓作气攻下万州,荡平蜀地最后一个钉子。这样,于公于私,岂不是皆大欢喜么?”

  “多谢太后提醒,臣一定不辜负太后厚望。”

  桓温斩钉截铁的回道,其实心里很无奈。

  这是褚建定下的毒计,让他和老四自相残杀,而且理由说得冠冕堂皇。

  一番唇枪舌剑,明争暗斗,朝堂上的硝烟一点不比城池攻守来得轻快,桓温感觉额上都渗出了汗珠,不敢去擦拭。

  庆幸的是,王芙之事只有最心腹的卫卒知晓,否则在这朝堂上捅出来,自己有理也说不清。

  这时,一名中军来至丹墀下跪报,称大司马门外荆州军卒骚动,要找桓温禀报大事。

  送上门来的最后一个机会,司马晞紧抓不放:“对了,征西大将军,你还没有交代,带兵入京可有旨意?”

  何充实在看不下去,恼道:“武陵王,此事陛下刚刚已经说了,桓温自有用意,你就不要咄咄逼人缠着不放了。原本是一场庆功会,被你活活折腾成问罪会了!”

  “何大人,武陵王此问有些道理,还是我来消除王爷的疑虑吧。”桓温微笑着说道。

  司马晞还自以为得意,压根不知接下来就要出尽了丑,沦为朝堂所有人的笑柄……

  “陛下,太后,臣率军卒前来,并无他意,是一路押送成汉要犯,献俘阙下!”

  褚华心里发虚,不敢作声,只有司马晞还不屑道:“哦,李势君臣自焚,豪门大族降晋,哪还有什么要犯?”

  穆帝也充满好奇,坐直身子,问道:“爱卿所俘何人?”

  “伪主李势!”

  桓温回答地轻描淡写,可是,犹如一块巨石砸在静水里,激起阵阵浪花。

  原来,司马晞和褚华兵至益州之前,桓温就派出桓冲和老四急行军,悄悄绕至汉原郡官道以东的山道上埋伏。

  因为此前,他从展坚口中得知,王嘏老家在公孙城,如果大赵援兵不至,李势将亡,王嘏叔侄掌控军政大权,必会挟持李势回公孙城,如此,晋军则鞭长莫及。

  这样的话,王嘏即可挟天子以令诸侯,卷土重来。

  而那时,李势则为傀儡,王嘏随时可取而代之,李氏的江山就易色为王姓。

  果然,在皇城以西二三十里以外的山道上,老四率乞活军等来了李势君臣。他们在五六百名侍卫的簇拥下,瞒着宫人内侍还有守军,乘黑逃出了皇宫。

  当然,还有十几辆大马车满载着金银珠宝和玉玺。

  一番血战,将王老虎麾下的侍卫几乎斩杀殆尽,劫夺了所有的宝货,而对君臣二人却不加追赶,似是有意纵放。

  李势君臣三人还有几十名侍卫丢盔弃甲,如丧家之犬一般,惶惶然。虽然丢了珠宝,但脑袋还在,玉玺还在,还有机会。

  其实哪里还有机会!

  前面十余里处,桓冲已恭候多时。几个回合,一剑将早已无心恋战的王老虎刺于马下,剁成肉泥,为袁乔报仇雪恨。

  李势君臣没料到,一帮山匪劫了钱财,溜之大吉,又碰上晋军,这下可是在劫难逃,国破身死了。

  桓冲将他们套上黑布,连夜让老四押送万州看管,等桓温东下京师奏事时,舟船在万州江面暂停,又让老四派人用楼船将君臣载上,尾随在船队后面,一同赶赴建康。

  老四劫掠金银,藏在万州,除了一小部分偿还了拖欠荆州衙署的薪俸外,大部分则为桓温今后成事派上了大用场。

  而擒获李势王嘏之大功,则交由桓冲。

  司马晞和褚华闻听李势被擒获,眼前一黑,差点瘫倒在地。往轻了说,是谎报战功,重了说,则是蒙蔽圣上。

  穆帝根本不理会二人,兴奋之下,从御座走了下来,执着桓温之手,欣喜之色溢于言表:“爱卿之功,何赏以加?”

  “陛下,臣不敢贪功,此乃臣弟桓冲之功劳。”

  “好好,打虎亲兄弟,朕当重赏,伪主李势何在?”

  “在楼船之中,还请陛下处置。”

  灭国之战,攻破都城,杀伤敌军倒是其次,关键是看敌国君主下落如何。

  或俘或杀,如若失踪或逃亡,很有可能收罗旧部,死灰复燃,反而将占领者拖入泥潭不能自拔。

  李势被擒,则宣告成汉彻底覆灭,满朝之人无不啧啧称奇,连连夸赞,弄得褚家和司马晞灰头土脸,失落不已,脸上火辣辣的,感觉所有人都在讥讽嘲笑他们。

  多行不义必自毙,希望你们今后能收手,不要苦苦逼人!

  桓温看这帮宵小的尴尬和羞愧,心里恼恨。

  然而,对方要能洗心革面,痛改前非,那就不是宵小之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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