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石虎闷坐府中,苦思冥想破敌的两全之策!
石遵大步流星进来禀报:
“儿臣这些日子看父王操劳军务,也未敢打扰,今日父王得空,特来禀报。大晋新任的征北将军是谁,父王可知?”
石虎头也没抬,轻蔑的笑道:“征北将军?真是可笑之极,我大赵还没开始征南,他却设了个征北将军。司马小儿,他就是派十个百个征北将军,还不是像王导一样,能奈我何?”
“父王,征北将军可不能小觑,他和父王还曾过过招。”
“哦,是嘛。”石虎来了兴致。
“他是谁?”
“就是芒砀山的那位白袍蒙面之人,父王可还有印象?”
“是他?”
石虎警觉起来,那帮山匪的实力,他亲眼得见,尤其是那个匪首,差点让自己一世英名扫地,要不然也不会警觉。
他不由惊叹道:“如果这帮山匪被大晋收编,再招兵买马,假以时日,对我大赵将来的南征将大为不利啊!”
“父王说得没错!”石闵凑了过来,言道。
“儿臣曾见过此人,那还是在七年前的青州,此人当时在坞主苏峻手下供职,只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后来才投奔郗鉴。想不到几年下来,已经成为大晋的征北将军。此人确实智勇双全,不好对付!”
当然,石闵隐瞒了在山崖边以及后来芒砀山北两次放他一马时的情节。
“是啊,父王,再加上徐州的郗鉴,两地互为犄角,这道障碍,我们今后更难逾越,对父王的大计不利,得赶紧拿个主意!”
说起大计,石虎当然知道是什么,心中暗骂石遵,小子比老子还急,巴不得我早点行动,他好捡现成的。
“父王,儿臣倒有一计,不知父王意下如何?”石闵总能在关键时刻有锦囊妙计。
“说吧!”石虎期盼的等着他的妙计。
“乘他羽翼未丰,两地尚未形成战力,早日一举铲平。至于秦人,鲜卑人,毕竟是肘腋之疾,暂退一步,放他一马,来日方长嘛。”
“这怎么行?”石虎恼道:“两个异姓王白日做梦,他们居然提出脱离大赵,自行称王的要求,怎能答应?”
“父王,咱们即便不同意他们的要求,可他们现在和称王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个名号而已。大争之世,靠的还是武力。父王忘了,他们当年就不属于大赵,最后还不是在我们的兵锋之下乖乖臣服了。”
石闵见石虎脸色松弛,继续劝说。
现在临漳实力不济,疲于应付,不如先来个缓兵之计,暂时先答应他们,能拖延则拖延。
但只要大赵拿下淮河以北,打到长江岸,那么疆土丁口还有物资将会成倍增加,实力大长。到那时候,什么秦王燕王,统统让他们跪伏在地,负荆请罪,任由朝廷处置!
石遵闻言,大为称赞,力劝石虎莫再固执。
石遵的意见难得和石闵一致,当然,他是要早日得到太子之位,还有让自己神魂颠倒的慕容婉儿。
石闵继续怂恿,说道:“所以,现在就让他们暂时做一会称王建国的美梦吧,到头来,不过是黄粱一梦而已!”
真正令石虎寝食难安的是梁郡城发生的蛛丝马迹!
石勒、石虎父子,甚至胡人的君主、单于,都有一个相通的习俗,麾下若有骁勇之将或是投缘之人,喜欢认养为义子,再加上亲生之子,因而,很多雄主常常会有十几个乃至于几十个儿子的盛况。
如石闵之于石虎,石聪之于石勒。
石聪就是石勒收养的义子,是个汉人。
只可惜石勒之所以收养他,并非其是骁勇之将,而是石聪长相英俊,而且善于吹拍,深得石勒欢喜,因而早早就封为梁王,镇南将军,镇守梁郡。
王导第一次北征后,桓温北上鲜卑采购战马,石遵奉旨偷袭芒砀山,被刘言川打了个落水流水,石虎就曾在朝堂参奏了他一本。
石聪自恃受宠,当场顶撞了石虎,有石勒在,石虎也无可奈何。
王导第二次北征时曾攻入梁郡城,若非秦王苻健率兵解围,梁郡就要成为大晋的州郡了,又被大将军石虎召至临漳,劈头盖脸斥责了一番。
石勒健在时,石聪非常得宠,从未受过如此公然的指责。
石聪非常害怕,因为当时石勒表面上已经驾崩,但还未下葬,就遭受如此屈辱。
他失去了护身符,如同没娘的孩子一样无助。
然而现在形势更加不同,石虎执掌了生死大权,肯定会老账新账一起算,自己今后不会再有好日子过了!
其实,一两次败仗并非杀身之祸。
真正的原因是,石虎闻听程遐曾为石弘出过一个主意,即,石勒驾崩,石弘登基后,计划由石聪取而代之担任大将军一职,彻底将石虎排除在权力之外。
如今,石虎专权擅政,石弘形同木偶,自己更是惶惶不可终日,担心石虎迟早要对自己痛下杀手。
这才是石聪决心倒戈叛逃的关键。
秦人和鲜卑人都不可靠,毕竟,他们名义上还在石弘的治下,万一石虎强逼石弘下旨捉拿,那燕王或秦王定会把自己交给朝廷,成为石虎的砧板之肉。
只有南方的大晋,是大赵的死敌,他们绝不会和大赵媾和妥协,况且,石聪知道梁郡对大晋的价值所在。
于是,他悄悄派出心腹,送信给寿州刺史,由他专呈建康朝廷,请求派兵接应,里应外合,拿下梁郡。
成帝君臣所议之事,正是寿州府衙送来的紧急军情。
“见过母后!”成帝离朝后来到崇德宫,拜见庾文君。
“皇儿,听说北方来信了,商量的如何,几个舅舅什么意见?”
“朕准备下旨召集朝臣商议此事,正要先听听母后的意见。”
“军国大事,母后就不参与了,还想留些精力考虑考虑儿女之事,你们斟酌着办吧。”
太后凤体有恙,头脑清楚,她不想落下后宫干政的嫌疑,而且,征伐之事她也不感兴趣。
成帝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也不想勉强,只能自己拿主意。
“皇兄,臣弟赞成此事!”
成帝回头一看,是弟弟吴王司马岳,差点乐出声,神情有些愕然。
“吴王何时关心起朝廷大事了,你从来都是不问国家,只修道家的啊,甚是稀奇!不过也好,群策群力嘛,你说说理由吧。”
司马岳被成帝揶揄,未免有点紧张,他哪里懂得什么军国要事,连梁郡城在哪他都不清楚,这些都是昨晚吴王妃叮嘱他的。
褚蒜子告诫他,不要成天缩在道宫炼制丹药,研习道经,堂堂皇子,要以家国为怀,替皇帝分忧解难,瞅准机会在大事前露露脸,否则会让皇兄和母后瞧不起。
司马岳被媳妇软硬兼施,来到崇德宫恭候皇帝,鼓起勇气发表了吴王妃的看法。
自己的媳妇还真聪慧,成帝惊讶的态度印证了褚蒜子的判断,司马岳暗自为王妃叫好。
成帝正儿八经问询他的意见,他先是一愣,然后努力回忆褚蒜子的交待,慢腾腾当起了传声筒。
“军国之事臣弟确实孤陋寡闻,但道家讲究顺势而为,既然南北迟早开战,现在机会难得,送上门的肥肉不吃,太可惜。而且,臣弟还听说,征北将军下辖还不到一万流民,就让赵人无可奈何,所以北上也是顺理成章,大有可为。”
就这么一点见识,成帝已经很高兴了,夸赞道:“虽说有些牵强,也还说得过去。吴王能帮着朕忧怀国家大事,朕很欣慰!”
笑容还没有彻底绽开,成帝收住了。
他的余光发现,有人在有意无意的朝这边偷偷窥探。
不远处,褚蒜子探头探脑假装很忙碌的样子,其实正朝那边张望。
她当然知道兄弟二人在交谈什么,她不放心,担心夫君出洋相。
成帝看在眼中,心里有了底数。
他不露声色,心想这位女子不同凡响,嫁到皇室刚刚月余,就能支使吴王破天荒的关心军国大事,看来不是等闲之辈,心思深沉。
她撺掇夫君关心政事是公心还是私心,是有意还是无意,还有待查证。
这时,褚蒜子又把太后搀扶出来,慢慢朝这边走过来,摆明了是要以此为由打探方才的谈话结果。
成帝讨厌活在别人的偷窥之下,故意岔开话题。
“吴王,大热天的,你怎么还穿这么厚的衣裳?母后,你看他奇怪吗?别人都是汗涔涔的,他身上一点汗也见不到。”
“没事的,臣弟在清修道家仙功,清心寡欲,了无世情,自然不觉得热。况且,臣弟觉得浑身清凉,估计距离葛天师教导的琴心三叠越来越近了。”
司马岳一脸虔诚的样子,却惹得太后不快了。
“清心寡欲固然是好事,但日日仙丹夜夜静修,身体却不见好转,还怎么益寿延年?蒜子,今后你得多规劝规劝,让他别没日没夜呆在什么练功房,要多出来走动走动,活络活络筋骨。”
“母后教训得是,蒜子记下了!”
自知道北方来信之后,除了对夫君耳提面命之外,昨晚她还请褚裒以探视为由来到吴王府。
“蒜子,国家机密,可开不得玩笑,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皇帝已经召集几个舅舅商议了。女儿想,之后肯定还有廷议,所以女儿把爹请来,到时候你一定要赞成北上。”
褚裒不解,问道:“却是为何?”
褚蒜子解释起她从中发现的巨大机会!
因为眼下,王导已经病入膏肓,估计大限已近,今后庾家将一柱擎天,所以褚家要紧跟不放。
还有,殷浩曾经在芜湖进献锦囊妙计,说庾家唯有依靠军功才能在风头上压过王家,在功绩上胜过王导。
褚蒜子断定,庾亮兄弟不会错过驿卒的这封来信,肯定会支持北上,他们想立下军功。
褚裒担忧道:“可是大晋估计不是赵人对手,万一失败,黎民必遭涂炭!”
“黎民遭涂炭,关褚家何干?”
褚蒜子的回答如当头棒喝,让厚道又软弱的褚裒呆若木鸡。
“再说了,如果是大胜,我们紧跟庾家跟着沾光,万一失败,那是庾家的罪过,又与我褚家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