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见桓温率领大军还在疯狂攻城,司马晞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这一路鞍马劳顿,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二公子,如何?不是本王如此决断,快马加鞭,这灭蜀的功业就全被桓温收入囊中了。”
司马晞赶上了大餐,得意洋洋炫耀自己的聪明。
褚华奉承道:“还是武陵王高明,桓温虽然得了先机,但我们犹未为晚,如果拿下皇城,这大功还是王爷的!不过,本公子只怕一件事。”
“怕什么?”
“怕桓温不会就范,这千秋伟业,唾手可得,他能甘心吗?”
司马晞不屑道:“哼,本王才是统帅,他若抗命,本王随时可以军法处置!”
“王爷能这么果敢,在下全力配合,定按王爷命令行事。王爷,待会可不能心存仁慈!”
“放心吧,这么大一块肥肉,岂能全便宜了他?综儿,遵儿,这次父王带你们来立功,精神着点!”
“是,父王!”
司马晞路上已经交代了世子司马综和幼子司马遵,此战只需蜻蜓点水,比划比划,不用亲入战阵,灭蜀的功劳一样不少。
“停!停止攻城!”
几名中军连呼带喘上前嚷道:“武陵王到!”
司马晞高头大马,身披甲胄,手握马鞭,在亲兵的簇拥下策马而至,甚是威风!
“荆州刺史桓温率属下参见武陵王!”
司马晞神色倨傲,连欠身的动作都认为多余,指着桓温鼻子当即斥责起来:“桓温,你好大的胆子!不遵本王将令,擅自进军,该当何罪?”
桓温躬身回道:“下官提前发兵,的确有罪,不过并不敢贸然违抗王爷将令,实是战机紧迫,情势使然,望王爷恕罪!”
“哼,别以为本王好欺!你不就是想独占大功吗?难道再等一个月就晚了吗?你看这一路,又是冰又是雪的,本王吃尽了苦头!”
桓温讽道:“这道路如此泥泞难行,王爷不是也来得恰到好处,什么也没耽误嘛!”
司马晞被窥出心中的贪念,不由得羞恼起来:“你?此话何意?”
桓温正色道:“如果按照王爷的计划,三月底春暖花开再进军,路是好走了,可现在恐怕咱们不是在益州见面,而是在荆州城下了!”
“这句话又是何意,你说清楚喽。”
袁真上前解围,言道:“王爷,据蜀军俘虏交代,李势早有攻打荆州的野心,可惜五牙舰尚未完工就被我们毁了,否则他们就会突袭荆州城。”
司马晞怒道:“哼,巧言令色!你们只是误打误撞,捡了个便宜罢了。如果都像你们这样目无军纪,大军还怎么指挥,本王的威严何在?”
“哈哈!”
一阵讥笑声响起。
“王爷的威严应该在两军阵前,或者攻城拔寨,或者浴血奋战,而非在刚刚经历大战的将卒前空言恫吓!”
“你是何人?”司马晞恼羞成怒。
“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刘,名言川!”
“混账!哪来的无名鼠辈,胆敢这样和王爷说话,找死是么?”一个年轻骄狂的声音传了过来。
刘言川反击道:“哟,这位细皮嫩肉的,是哪家未出阁的闺女?乳臭未干,嘴上没毛,俺看,来阵前找死的是你!”
司马综贵为世子,何时受过这般羞辱,当即拔出了腰间的长剑,二话不说,直奔刘言川刺来。
桓温心中气恼,无处可撒,他没有出手阻拦。
而褚华巴不得事情搞大,躲在阵后观瞧,等着看好戏。
见桓温被无端指责,刘言川早就愤愤不平,而桓温一言不发,更是对自己的鼓励,于是端坐马上,一动不动,静等这小子出手。
司马综一剑扫来,攻势凌厉,直奔自己面门。
刘言川心里恨道,这小子年纪不大,却暴戾得很,上来就是致命的招数。于是更加气恼,心想一定要杀杀这小子的威风。
言川敏捷得很,脑袋向后一缩,同时摇转了一下,轻松躲了过去。
司马综自恃剑法颇好,府中家丁没人是自己的对手,这狠命一击竟然被对方轻松化解,羞恼之下,翻腕回转,准备改削为刺。
但刘言川根本没给他机会,连刀都没抽,直接用刀鞘快速劈来,正中司马综右腕。
速度之快,力道之大,司马综痛得龇牙咧嘴,嗷嗷乱叫,宝剑脱手坠地。
司马晞自知儿子理亏,但咽不下这口气,迂曲责道:“桓温,本王身为统帅,你的属下竟然在统帅面前动刀弄枪,实属不敬,当依军法治罪!”
桓温歉然笑道:“王爷,莫恼!此人确实无礼,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不过他并非下官属下,也无军籍,恐怕难以按军法惩治。”
司马遵被呛了一下,上前又冷笑道:“那身为大晋子民,对王爷无礼,以朝廷法度治罪总可以吧!”
桓温又笑道:“真是不巧,此人乃一流民,并不在大晋户册之中,朝廷的法度只能约束朝廷治下的臣民,又让你失望了!”
司马晞没抓没挠的,瞪着刘言川,气道:“哦,那你究竟何人?兵不兵民不民的,为何来此效力?”
“俺是山匪流民,是桓大人花钱雇来的,拿钱打仗,养家糊口而已。你即便是晋军的统帅,可也管不到俺!”
这时,从阵后过来一个汉子,未着甲胄,粗衣打扮,一对斗鸡眼甚是醒目,上前怒斥刘言川……
“王爷身份何等最贵,容你们这些山匪流民放肆!”
伏滔见来了帮腔的,也窜了上来,对阵道:“王爷就是王爷,但未见得就比山匪高贵,兴许干下的龌龊之事不比我们少!”
其实伏滔是影射其捉曹村暗杀一事,果然,司马晞心里有鬼,只能通过高声叫嚣来掩饰不安:“来人,给我拿下!”
亲兵得令,拔出刀来,准备拿人!
刘言川和伏滔岂能示弱,身后百十来乞活军也掣出兵刃,内斗一触即发。
双方谁也不肯相让,司马晞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十分的尴尬,桓温见好就收,给司马晞送上了梯子。
“王爷,别和他们一般计较,他们身份低下,烂命一条。王爷尊贵,和他们斗嘴,岂不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传扬出去也有损王爷威名。”
然后,转身训斥道:“住手!告诉你们,上阵杀敌有钱,斗嘴使气分文没有,请你们自重身份!”
双方这才刀剑入鞘。
这时,褚华满脸堆笑,策马上前!
“见过桓大人,本公子有礼了!”
桓温见褚华一反常态,很不适应,便同样回礼:“桓某见过褚国舅!”
因上次管家褚旺被杀,褚华对桓温恨之入骨,但自知理亏,更因有褚蒜子的训斥,学得乖巧起来,见双方没有大打出手,也及时上前规劝。
“武陵王,本公子以为,桓大人提前进军,也是为了朝廷着想,至于是功是罪,还是让朝廷评判吧。眼下还是想着如何尽快攻下皇城,方为上计。”
司马晞见终于有人解围,松了一口气,问道:“二公子,你说说,如何攻城?”
褚华配合默契,一脸真诚:“荆州军连日攻战,甚是辛苦,加之死伤甚众,本公子以为,桓大人他们还是暂时休养为宜,用些餐饭,补充给养,还有很多伤卒也需要救治。”
二人是一唱一和,提前商量好了。
司马晞点头言道:“二公子倒会体恤人,好吧!桓温,本王身为伐蜀统帅,现在令你荆州军退出战场,攻城之战就由本王亲自指挥!”
桓温急道:“禀武陵王,荆州军现在锋芒正盛,何不一道攻城,也好助王爷一臂之力,依下官看……”
“啰嗦什么?还不退下!”司马晞粗暴的呵斥了一句。
“下官遵命!”
桓温显得十分不情愿,还要争执,被属下拉住了。
“桓大人,在本王眼皮子底下,还要小心行事才对。否则,别怪本王军法无情!”
“遵命,那下官就回到楼船上去了,静候王爷捷报!”
“嗯,楼船上安全,叫你的人全都撤走!”司马晞接过了战争的指挥权,得意洋洋,当即下达了攻城命令。
谁知,捷报没有等到,等来的却是攻城失利死伤惨重的消息!
桓温被赶出筰桥,只得回到楼船休养,留下几个卫卒,躲在远处观望。不多时,攻守大战就开始了。
回到舱内,他虽极度疲困,却无心睡眠,只是稍稍打了个瞌睡。自己还不觉得,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已是午未之交,日头最暖之时。
刘言川兴冲冲来报,城下尸积如山,不少军士攻入城内,就发现,里面守军都是彪悍的劲卒,完全不像城外的那些人软绵绵的。
“恩公,展坚说的是真的,城里面还真有一支神秘的奇兵!”
原来,在彭山渡口,刘言川上船后就悄悄耳语了这条消息。
但是,展坚只知道皇城里有奇兵存在,可人数多少,战力如何,将领是谁,一概不得而知,而宫内也讳莫如深。
桓温听闻后也觉得有理,当日岷江东岸的不少伏兵,所穿服侍与其他蜀军的颜色略有差异。事后,桓冲说在东岸也碰到一支蜀军,战力非凡。
今日在城墙下,王老虎围杀袁乔的或许就是这支奇兵!
没想到这支奇兵这么厉害,而武陵王此次带来的镇军和中军,也非寻常之辈,怎就吃了这么样的大亏?
就数郗超最得意,在司马晞到来之前,他就看出了桓温下令猛烈攻城的图谋。
实际上,这道命令更多的是一种姿态。
桓温隐约知道城内有这样的一支奇兵,更清楚,司马晞一来,就会将荆州军逐出战场,以独吞果实。
这样的结局,自己位卑言轻,当然拦不住,但他要做给司马晞看。荆州军玩命攻城,是你中军逼迫我撤下来的,将来要是出事,就怪不得我桓温了。
还有一层,他也不甘心辛苦种下的桃子被司马晞全部摘走。
没想到,这桃子很难摘!
展坚应该是好意,怕桓温吃亏,才透露了城内的端倪。结果倒好,桓温躲开了,却被司马晞接住了,时也命也!
城下的伤亡越来越大,桓温的脸色从得意转为凝重。
都是大晋的军士,白白送死非常可惜,这一幕画面,和当初梁郡城下何等相似,庾亮的无能,害死了多少无辜的兵卒!
郗超走了进来,快意的劝解道:“话虽如此,可谁让他们生不逢时,偏偏归了司马晞的指挥。他二人如不输得一败涂地,怎能辨贤愚,明优劣,让朝廷和军民悟出你的英明和智慧?再说了,我们已仁至义尽,是他们将我们赶出阵地的。”
桓温怎能不知其中深意,但他仍心系士卒安危,深思着,徘徊着,忽然,惊叫了一声:“坏了!”
“怎么了,大人?”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蜀军如鸟兽散,还敢死守一座孤城,这是为什么?你们想想,即便守住城池又如何?困也得把他们困死!”
“恩公言之有理,那他们为何还这么固执?”
“对呀,这样做,不符合常理呀!”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众说纷纭,桓温灵光乍现,猛然间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