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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闯宫胁君王

大晋衣冠 大楚刀客 4465 2024-07-06 15:19

  司马岳不住的摇头摆手,一再声称自己没有这个想法,令成帝心中十分的怆然!

  自己的弟弟始终看不出来,如果今天将皇位传给皇叔,明日就会被他人废黜。同样,也不能传位给司马丕,因为大多数朝臣不愿意。

  今日立,明日废,甚至会有宫闱政变、派系夺权之事发生。

  中朝八王之乱让大晋失去北方大半江山,苟且南渡。如果再来一次祸乱,江南一隅恐怕也保不住了!

  “那皇兄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臣弟?”

  话说到这份上了,司马岳还不理解成帝的苦心。

  “朕知道,你自小就深得几位舅父喜爱,不像朕这样,让他们讨厌甚至畏惧。你生性柔弱,遇事喜欢退让,从不和人争执,这固然是他们喜欢你的理由。”

  成帝涨红了脸,又道:“可是,你继位后就绝不能如此,尤其不可让后宫干政,外戚弄权。否则就会成为傀儡,又将重蹈中朝惠帝之覆辙!”

  “皇兄、皇兄,臣弟糊涂,臣弟该怎么做才好?”

  “君国大计,朝政大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但是,天下兴废,成败得失,均在择人。有一个人,你必须要倚重。有他在,江山就稳了一大半!”

  “是谁?”

  “桓温!”

  “这是皇兄对你的唯一要求,是铁律!无论何时何地都要遵从。永远要记住,如果今后有人逼迫你改变这道铁律,他就是图谋不轨的歹人,他就是祸国殃民的奸佞,你万不可答应,要即刻除之,无论他是谁!”

  成帝情绪激动,怒视着沉默不语的司马岳。

  司马岳浑然不觉,他听呆了,什么铁律,什么奸佞,皇兄说的到底是谁?

  抬头迎上成帝的怒视,方才反应过来,唯唯诺诺道:“臣弟一定做到!”

  “你在位一天,决不可罢他的官,削他的权,更不可治他的罪!否则,将来到九泉之下,朕定不轻饶你。”

  兄弟二人低声长谈,直至天色将晓。

  这一夜,成帝忽然精神焕发,有说不完的话,用不完的力气。

  “弟弟,还记得小时候,你嘴巴特别馋,还护食,藏着很多好吃的,不让别人分享。后来呢,却常常发现有一些不翼而飞,你还哭鼻子,向母后告状,说是哥哥偷了,还有印象吗?”

  司马岳不好意思,歉然道:“记得,那是臣弟糊涂,皇兄怎会偷臣弟的东西!”

  “你错了,的确是哥哥偷的!”

  司马岳愕然的看着兄长,他很费解,哥哥总是让着自己,怎么会偷他的东西?

  还有,此时此刻,提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干什么?

  成帝之所以提起,是把它当作天大的事要提醒弟弟。

  “不过,虽然是哥哥偷的,可是哥哥却没有吃,而是全给扔掉了。”

  “这是为什么?”司马岳还以为是恶作剧,哥哥逗他呢。

  “因为,扔掉的那些都是舅舅府上送来的!”

  司马岳越听越糊涂,心里纳闷,为何要扔掉舅舅府上送来的吃食,难道舅舅们不喜欢他,他故意以此发泄?

  成帝泪花闪烁,回忆起往事。

  “父皇驾崩前,哥哥还小着呢,也就比丕儿大一点。记得当时,父皇把我拉到他身旁,在我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最后的一句话!”

  “什么话?”司马岳好奇的问道。

  “凡是舅舅府上送来的饮食绝不能入口!”

  “啊?”

  司马岳目瞪口呆,他可没少吃青溪桥送来的东西!

  “当时,两位舅舅还有一帮大臣都在父皇御榻一旁,朕深怕被他们听到,装作没有听清的样子,耳朵贴在父皇的嘴边,不断的问,父皇,孩儿没有听清,父皇声音大些!”

  成帝沉浸在伤痛中,继续说道:“然后,朕乘着转身的工夫,给父皇做了一个手势,告诉他,我已经明白了。父皇很欣慰,微笑着离开了我们。”

  “皇兄的意思是说,父皇是被舅舅他们害死的?莫非皇兄也是……啊!呜呜!”

  司马岳惊叫一声,嚎啕大哭。

  “父皇没有证据,朕也没有,这一切如泥牛入海,无从查找,或许都是猜测罢了。父皇的这句话只告诉了朕,朕藏在心中十三年了,从未告诉任何人,包括母后。今晚,朕告诉你,只是让你小心谨慎,提防着点,并非是让你复仇。”

  “有仇不报,皇兄,这却是为何?”

  成帝伤感道:“忘记这些吧,就当它从未发生过,或许这样,你会活得长久一些!”

  天快要亮了,成帝沉默了,久久无语。

  “皇兄,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善待皇后,善待丕儿,奕儿!”

  “臣弟谨记在心,皇兄放心,这江山,臣弟先替你看管几年,等丕儿成年,会把江山再传给他,臣弟决不食言!”

  成帝苦笑一声,内心酸楚万分,他相信弟弟的话出自肺腑,可谁又能知道,几年之后,朝堂会发生什么难测之事,如同现在的结局。

  “黑夜将逝,你回去吧。今日之长谈,绝不能向任何人提及,包括吴王妃!”

  “嗯,皇兄,那臣弟就走了。若还想起什么,再吩咐臣弟。”

  成帝落寞的说道:“其他的事,朕不想管了,朕也管不了了!”

  司马岳走后,成帝无力地闭上眼睛。竟夜长谈,如释重负,想起昨日傍晚庾冰未经宣召,突然来到西堂,和自己的一番长谈。

  说是长谈,话锋里却带着胁君之意。

  “陛下,满朝大臣,州郡官长,还有臣弟庾翼,都恳请拥立吴王为储君。群心所向,大势所趋,还望陛下早日册封。”

  未经宣召贸然觐见,成帝料到庾冰来者不善,果然,一开口就撕去伪装,直接提出传位吴王的要求,真是欺人太甚!

  在早朝上,他还羞羞答答说要立年长者为储君,要召集重臣商议,现在却越俎代庖,成帝怒火攻心。

  这么做,无非就是吴王登基后,舅舅自然还是当朝国舅。怪不得他不肯拥立丕儿,因为那样的话,就会失去国舅之尊。

  “联合朝臣,勾连州郡,共同上奏,应该都是你的主意吧?”

  庾冰直言不讳,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陛下说的没错,太后就两个儿子,臣只有你们两个外甥。除了陛下和吴王,臣和皇室再没有任何姻亲之缘,就是一个普通的臣子。为了我庾家的显赫和尊贵,臣别无选择,只能扶植吴王。”

  “为什么?”

  “他比陛下更听话,更孝顺。”

  “孝顺?舅舅口中的孝顺不过是对一人一家的小孝,而非对一国一朝的大孝,舅舅心里就没有君国的大义吗?”

  庾冰袒露心迹,露出真容,笑道:

  “当然有,不过前提是先满足一人一家的大义!无论是过去的王家,还是现在的庾家,都有君国大义。然而,作为臣子,首先想到的是自己,是自家!自家的利益高于君国,没有了自家,那君国也就毫无意义!”

  这番赤裸裸的表白,让成帝无比悔恨!

  皇室还是没敌过世家大族,败在豪门衣冠的手里,江山还是被他们牢牢攥在手中。

  自己为何不早点动手除掉他们,悔之晚矣,当初庾亮兵败梁郡城其实就是最好的机会。

  是母后,是母后再次为庾家求情,说是最后一次。

  母后在咽气之前,还为她的兄长说话求情,结果,一念之仁,让她的亲儿子面临今晚的噩运!

  此刻,成帝压根不知道,由于母亲的妥协和退让,丧失的不仅是皇位,还有亲生儿子的性命!

  “而陛下不同,身为一国之君,自然先考虑国家大计,因为没有国家,也就没有君家。其实说到底,还是为了君家,为了自家,这有王家庾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形式不同罢了!”

  庾冰我行我素,说出这番话时非常得意,还不忘为自己辩解。

  “自古君臣,无论明君昏君,无论忠臣奸臣,离开自己的私利,大谈什么一体同心,君国大义,那都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成帝冷冷道:“舅舅终于抛却了所有的面具,露出了庐山真容。朕要是不立吴王,又当如何?”

  “难道陛下就不考虑考虑,百年之后,皇后,还有两位皇子的安危?”

  “胆大包天!你竟然敢胁迫朕?”

  “臣不敢,臣只是说,拥立吴王后,当然会照顾他的嫂子和侄儿,血浓于水,臣也会全力护佑他们周全。”

  “来人,来人!”成帝嗓音嘶哑,竭力的喊道。

  “陛下,你现在连喊内侍的力气都没有。他们听不清,即便听清了,他们也未必会过来。”

  “你什么意思?”

  庾冰嘿嘿笑道:“臣还未启禀陛下,目前武陵王的中军已经封锁了京师,通往建康的所有码头和官道皆已关闭。陛下莫怪,武陵王他也是好意,暂借中领军大印一用,也是为了皇城和陛下的安危着想。”

  “你们连王内侍也收买了,大印只有他能拿到?”

  庾冰没有回答,目如鹰隼,一脸阴森。

  沉默了一会,才得意的说道:“外臣之中,除了臣,已经无人可以入宫面圣了。陛下还是省省力气,想想册封吴王的事吧!”

  “舅舅,你真狠,比大舅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是为什么?”

  成帝很绝望,他说得没错,庾冰的确比庾亮凶狠,还要阴险。

  庾冰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话:“因为,你们司马家欠了我们庾家的债,而欠债总是要还的!”

  “欠了什么债?”

  “至于欠了什么,反正,明皇帝和陛下已经替司马家还清了,陛下也不必知道。臣一直戴着无形的面具,这幅面具,臣父传给臣兄,臣兄又传给我,戴了几十年,终于可以抛却了!”

  庾冰狞笑一声扬长而去,芷岸才得以脱身,小步疾趋,慌忙来到龙榻旁。

  方才她看到庾冰带人气势汹汹的闯进来,就知不妙,本能的上前阻拦:“舅舅,你们要干什么,圣上并未宣召。”

  可是,一个柔弱女子又能奈何,她被几个内侍连拖带拽,拉入别院。芷岸呼天抢地的哭喊着,挣扎着,凄厉的声音在宫墙帷幕中回响。

  “陛下,陛下,没事吧?”

  芷岸心如刀绞,轻轻的给成帝擦拭一下泪水,然后躺在身边,侧着身,凝望着他。

  成帝因惊恼过度,病症加剧,身体变得蜷曲,芷岸的轻唤让他回过神。泪眼迷离,愁容紧锁,心有千言万语,却哽咽在喉。

  想起当初在琅琊山脚下初逢的一幕,粉红色的长裙,萋萋丛生的香草,蹁跹起舞的飞蝶,她宛如天仙一样降临凡尘,来到自己身边。

  眼前,芷岸模样未曾改变,还是天仙的容仪。而自己,自患病以来曾临镜一回,吓得不敢相认,镜中出现了一副连自己都不认识的面孔。

  下巴削尖,颧骨高挺,眼窝深陷。一脸病容,显得老气横秋,自那以后,他再也不敢再照镜子了。

  短短几载,世事却如沧海桑田般变换,谁能预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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