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晋,征西、征南、征北大将军根据战阵需要,常有设置,不过说到底是名号而已,没有多大实权。
而幕府其实也就是一个临时的军帐,负责协调统筹召集各方,真正的实权掌握在幕府节制的刺史和将军手中。
虽无实权,幕府也有其厉害之处,一则可以调派分配作战任务,二则作为大帐,有权向朝廷报请奖惩之事。
不过也仅仅如此,因而在荆州还有江州镇军中,如果镇军将军有很硬的靠山,则征西大将军拿他毫无办法,如司马晞的舅子应将军。
一连多日操持镇军事务,的确是忙碌,但桓温也有收获。
他发现镇军中有个偏将,叫朱序,素来清高,有勇有谋,但常遭应将军欺侮,不得重用。
朱将军看不惯应将军飞扬跋扈然而又无计可施,而应将军也欲除之而后快。
奈何朱序之父乃南渡功臣,死于军阵,朱序受了父荫,兼之颇有战功,虽然得不到重用,但地位还算稳固。
桓温和郗超忙碌镇军之事,既要筹备各项演练战阵事宜,还要解决供应之事,甚至包括一些军纪军规。
当然,擢拔贤能也是分内之事,而朱序顺理成章进入了桓温的视野,这样的人才不可被埋没!
荆州之事则有诸位兄弟尽心尽力,分工协作,桓温还稍稍能缓一缓。
但是征西幕府军戎之事,人多事杂,刘言川派出的游骑不时从北方燕赵之地,甚至于蜀地,动辄传来各种纷繁的消息。
桓温和郗超还要抽丝剥茧,分析筹划。二人常常忙得脚不沾地,夜深方归,至于歇宿军帐也是常有之事。
但凡有些闲暇,桓温便会溜回府中,陪王芙说说话,解解闷,不时体贴的听听王芙腹中胎儿的声息。
而王芙料理家务也是井井有条,闲下来还抚琴弹筝,雅俗兼宜。
对桓温,王芙感觉到,虽说相处的时日并不长,却时时感受到丈夫的疼爱。
她暗自庆幸,碰上了好男人,找到了好归宿。因而对桓温更关爱体贴,莺莺燕燕,恩爱与日俱增。
尤为感叹的是,在她心中,夫君是个做大事之人,一沐三捉发,一饭三吐哺,比在益州见到的那些昏昏碌碌懒政无为的官僚,简直是天壤之别。
其实,她此刻还不知桓温的万千惆怅。
痛失芷岸和婉儿,南康又不懂身为人妻的关爱和体贴,如此一来,让他把男儿所有的情感毫无吝惜的给了她一个人。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又到了年关!
王芙已近九个月身孕,腹部撑得溜圆,行走都有些困难。
除了娅儿之外,桓温又安排在皇城里救下的宫女佳儿一同照料,佳儿服侍过李寿李势父子不少妃后,还略通医术,照顾起来得心应手。
桓温也基本放下了幕府之事,交由郗超打理,自己则常常回来陪伴,夫妻二人甜蜜恩爱,满怀喜悦,静等新生儿降生。
这时,来自秦地的一个消息打破了桓温难得的恬静……
秦王苻健自和燕王脱离大赵后,二人心照不宣,虽无同盟之约,但私下达成了默契。若赵人侵伐其中一方,另一方则出兵相助,事实上形成了北方三地鼎力的局势。
苻健回长安后韬光养晦,专心于部族事务,积蓄力量,以待时变,因而他并不急于建国,事实上就是无冕之王。
当得知晋人册封了鲜卑人之后,苻健也曾有过派使者请封的念头,可是不久又不声不响,似乎销声匿迹了。
原因是秦地发生了一场大瘟疫!
这场瘟疫,来得突然而猛烈,从西秦腹地的栎阳一直蔓延至黄河西岸,牛羊马损失过半,甚至还殃及到兵士和百姓。
苻健几年的心血化为乌有,一蹶不振,但为了防止赵人攻击,还不得不增加了黄河边的驻兵。
幸好赵人式微,石虎昏聩,秦人幸免于难,花费了三年的工夫才逐渐恢复元气。
苻健以为是天意不佑,意志稍稍消沉,加之此次破除瘟疫之战,皆由世子苻苌操办。苻苌治理有方,表现突出,颇得苻健赏识。
苻健不像石虎,死死攥住权柄不放,而是放权给苻苌,也想再历练历练他。
后来,索性将政事交由其主理,军戎之事则给了三子苻生,而自己则深入荒远偏僻的老部族体察民情去了。
桓温伐蜀时,苻生就派出游骑,在边境一带探查。而现在,探子来报,秦人调兵遣将,驻军梁州城南,蠢蠢欲动,有叩边巴西郡之意。
桓温放下手中的皱皮柑,眉头紧锁,隐隐不安。
“老爷,妾身有她们照料,不必担心,忙去吧。”王芙善解人意,轻声劝着。
桓温歉然道:“夫人,你看我这一个柑橘还没剥好,又有事了。不行,天大的事,也等会再说。”
边说边剥,精心的把果肉边的瓤子一根根剔除,再把果肉一片片塞进王芙的樱桃口中。
王芙闭上眼睛,幸福的享受着桓温的爱意和缠绵,慢慢的咀嚼着。不一会,睁开眼睛,看到门外的一幕,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刘言川鹦鹉学舌,也想剥点什么东西,在娅儿面前大献殷勤。
不过仔细一看,他剥的不是皱皮柑,而是看中了案几上摆放的几只鹌鹑蛋,这是州衙附近一个老婆婆特意送来,专门给王芙补身子的。
桓温也回头望去,被言川这出神入化的动作给震住了。顿时,所有的烦恼和不安都被这个笑话祛除得一干二净!
言川装得很文雅,先是用筷子夹鹌鹑蛋,但几次没有夹住,见娅儿嘲笑,一急之下,便用筷子猛刺。
不料仅刺中蛋壳一端,哧溜溜滚落到地上。
见娅儿一脸嫌弃,他捡起蛋来,怒掷在地上。谁知鹌鹑蛋似乎存心气他,并未破碎,反而旋转不止。
刘言川恼羞成怒,更是着急,抬脚踩去,又踩中一端,蛋滚得更远了。
王芙实在忍不住,和一旁的佳儿都咯咯咯笑了起来。
只见言川大踏步走了过去,索性捡拾起来,塞入口中,咔嚓一声咬破蛋壳,这才剥了壳,谄媚着递给娅儿。
娅儿再看,光滑溜溜的蛋白已破损不堪,嗔道:“小姐,奴婢从未见过这样的粗人,丢死人了!”
王芙笑出了泪:“粗是粗了点,也难为他一片诚心,你就将就着点吧。”
娅儿方才接了住,背过脸,含入口中。
桓温嘲弄道:“下次再献殷勤,一定要掂量掂量自己行不行。”
弄得言川厚脸没处搁,是一阵红一阵黑,不停的向娅儿陪着不是。
大堂之上,桓冲和郗超等人已在等候,桓温将情况陈述了一下,言道:“也不知谢万察觉到秦人动向了没有?别让他们打巴西郡的主意。”
袁真宽慰道:“谢万虽说办事不着边际,只会空谈,可那位应将军久于戎事,这点素养不会没有,应该也得到了消息。”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大将军,谢万是刺史,益州安危与我等何干?”
郗超根本不想管益州的闲事,巴不得事情闹大点才好。
袁宏驳道:“益州毕竟是朝廷的益州,又不是他谢万的。大人辛辛苦苦打了下来,如有闪失,心里也不好受不是?”
桓温赞许道:“还是袁宏说得对,咱们既然知悉了,也不能不管。言川,你派人知会谢万,让他们防着点,秦人此时出动,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唉,桓温忧心忡忡,他但愿蜀地安定,千万不能再乱,否则秦人正好钻穴而入,内忧外患,蜀地危矣!
年节前夕,桓温照旧开始访贫问苦。一年的积攒,府库渐丰,颇有盈余。
桓温告知袁真,拨出专门的钱粮,对荆州城内的所有鳏寡孤独以及其他无力劳作之家要送米送钱,还亲自走访了州衙附近的一些百姓,同时派出僚属,分几路到各郡县访查民生。
这一年,荆州百姓的日子改善了很多。
瓮有存粮,箧有新衣,匣有余钱,之前常有的因冻饿毙死于道旁的没了,痛恨官府骄兵悍吏的没了,就连那些当街斗殴甚至小偷小摸的也无影无踪。
百姓们载歌载舞,共迎新年。对桓温感恩戴德,奉若神明。
这才仅仅两年,如果天下无战事,再给自己三五年时间,荆州全境可以盼来天下太平,盼来大同盛世,桓温是这么想的。
最近半年来,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谋划在进行,仅仅是卫卒,桓温最为依赖的精锐,就有一万人,其中五千在万州。
而桓冲的亲兵营,更是达到了两万之众,大都是从城防营以及其他营帐中遴选的,而今年招募的三万新兵则全部充实到各营之中,整编整训。
现在,桓温自己都不信,仅仅荆州,自己能直接调动的大军就有六万之多,而且一半是劲卒,这还不包括可以节制的荆州镇军和江州镇军。
桓温越来越发觉,言川无意中说自己的那句话有点道理。
“留在建康如虎落平阳,离开建康则是猛虎归山。现在看来,建康真不是自己的福地,这或许是宿命吧!”
新春佳节,休沐三日,全军将士阖府僚属辛苦了一年,终于可以大吃二喝,痛饮美酒,饱尝佳肴。
要知道,桓温平时管的甚严,寻常时候军中不得饮酒,更严禁赌博。
年节上,桓温还悄悄请来镇军偏将朱序,和兄弟们共度佳节。
打了几番交道,朱序也认准了桓温,胸有韬略,平易近人,夙夜为公,而且散发着一种魅力,叫人容易亲近。
尤其让桓温欣喜的是,王芙这个月就要分娩了!
恰恰是这个月,桓温收到密信,元夕之夜,益州出了大事。
蜀人叛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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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打下的蜀地,因褚蒜子的自私,谢万的无能,转眼重燃战火,功亏一篑,桓温的心情可想而知,他该如何应对?期待您的关注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