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成帝痛定思痛,终于要为桓温打造战车铠甲了!
式乾殿上,成帝拿出一封奏报,是荆州刺史庾翼报来的,说蜀地成汉伪主李寿病重,蜀人一向喜好无事生非,有事生乱。
倘若伪太子李势即位,必会兴风作浪,以固皇基。正好,成帝借机说事。
“朕拟设辅国将军一职,以应对迫在眉睫的西境边事。辅国将军嘛,由桓温兼任,各位意下如何?”
“可我朝并无辅国将军之职,是否太唐突了,望陛下三思。”
庾冰见事发蹊跷,首先跳出来反驳。
何充不以为然,驳斥道:“辅国将军,本朝虽无先例,但只是未设而已,并非不可设立。既然陛下开金口,加之边境不稳,形势所需,当然可设。”
司马晞不知哪根筋搭牢了,刚过了没多久,就忘了朝堂的教训和司马昱的上门提醒,习惯性的奏道:
“桓大人掌管御史台,监察各部衙署及州郡,诸事繁杂,若再兼任军职,臣担心会影响陛下肃贪腐,正吏治之大计,还是要慎重考虑。”
庾冰接上奏道:“再者,新设此职,兵源、军饷、演练、军帐等如何编排,尚需从长计议,不可一蹴而就!”
他一连串抛出这么多问题,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不愿让桓温执掌军权,否则如虎添翼。
成帝心里恼怒,面无表情!
“桓温原本就是军旅出身,历练多年而屡立战功,长于戎事而精于军阵。如今他忙于政事,离军日久,荒废武备,于大晋而言损失颇大。朕以为,授任辅国将军一职,于国于己,再合适不过。至于兵源军饷等问题,朕自有定计。”
这种语气不容置疑,庾冰等人不敢强辩,会稽王司马昱观望了一阵子,适时出来附和。
“陛下此举,臣深为赞同。今鲜卑人业已建国,赵主石虎荒淫享乐,诸子争权难免内乱,燕赵战端定会重启。大晋也须未雨绸缪,早作准备。桓驸马授任军职,扬其所长,臣深以为是。”
成帝欣慰的点点头。
他要给桓温披上铠甲,其实就是要给他军权。没有军权,随时会处于任人宰割的境地。
这不仅仅是为了桓温的安危,更重要的是,对自己,对大晋更至关重要。
“拟旨,加封桓温为辅国将军,军饷器械一律由尚书台兵曹供应,兵数嘛,暂酌定为五千,募兵事宜由桓将军全权负责,报朕知即可,其他台阁曹署无权过问。”
群臣一听,好嘛,桓温不仅要掌握军权,而且任何衙门都无权过问,这权力太大了!
“桓将军,治军之事你非常熟稔,朕就不再赘言。朕想问的是,辅国军大帐你准备设在何处?”
皇帝的提问,桓温非常默契,腹稿早就打好了。
他先假意思索片刻,才回答说,准备设在琅琊山!
理由有三,一则滁州府报称,那一带常有贼人出没,正好可以在那里剿除贼患;
二则皇家祠庙也在,辅国军还可以担纲护卫;
三则,琅琊山有山势有平地有密林,便于军士们练习骑射。
“陛下,既然设立辅国军,臣以为……”
成帝似乎没有听见,打断了桓温接下来的提议。
“好,爱卿所虑颇为合理,准奏!桓爱卿,军职给了你,权力也给了你,怎么练兵,朕不管,但必须要给朕练出一支虎狼之师!”
“臣谢陛下隆恩,臣定不负圣望!”
桓温非常感恩,慨然允诺,就是有一点,他对皇帝打断自己摸不着头脑。
因为他接下来的提议事关辅国军的建制,非常重要,想要再提,成帝已经岔开了话题。
想了想,桓温不再坚持,或许是皇帝还有别的考虑吧,先这样,以后得空再说不迟。
谁料后来风云突变,竟然给辅国军埋下了巨大的隐患!尤为伤心的是,这个隐患是有人故意为之……
“这点道理你还看不出?乞活军就藏在琅琊山,这是圣上为他们量身定做的大帐。看来琅琊山今后就成了他们的巢穴,而且可以预测,不久之后,这帮悍匪就要浮出水面,行走于街衢闹市。”
回到青溪桥,庾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气恼不过。
“爹,那怎么办?”独眼龙庾希暴跳如雷。
“这样一来,他手下有了人,对我们的威胁就更大,咱们今后就没法再像现在得心应手了。”
庾希的恐惧不是空穴来风,桓温有了正当的兵权,那长干里就有了名正言顺的护卫,不仅安危得到保证,还能用来打探对手的动静。
庾冰想到这里,忽然问道:“希儿,伏滔他们虽然都死了,听说他手下还有几十号人藏身别处,不会惹出什么事来吧?”
“这个问题应该不大,褚华他们寻找了几日,发现根本不在西固山,而是一直落脚在晋陵郡东某处,离京师有数十里之遥,而且他们对这件事一无所知,爹爹不用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让褚华他们谨慎一些,千万不能让他们抓到什么把柄。”
庾希愤愤不平,不甘道:“想不到刺杀未成,反倒让他做大,成为咱们的劲敌。当年苏峻叛乱,伯父在建康城就有机会要他的命,结果也让他死里逃生,现在想来真是可惜!”
“你伯父呀,就是太自信,根本没有把他那样的小人物放在眼里。以为凭着手中的权力和计谋,就可以轻而易举实现目标。”
庾冰这是竟然开始埋怨起大哥了。
“殊不知,此一时彼一时,想要取胜没那么容易。这个世道,不仅需要明里的一套,还要暗里的规则。白天要一套,晚上还得有一套。这小子命真硬,如果早点死,南康也不会被遮蔽双目,跟了他。”
“她已经出嫁生了孩子,覆水难收,还提她作甚?”
庾希不耐烦,被别人抢了女人,至今咽不下这口气。
庾冰眯缝着眼睛,斥道:“你就是太傻,太短浅。她是公主,是一块金子招牌,是一尊保护神,是皇帝和吴王的唯一胞妹,别小瞧她,将来咱们用得着她的地方还多着呢。”
庾希不屑道:“吴王怎么啦?他毕竟是吴王,成日求仙问道,不问政事,被褚蒜子玩弄于股掌之中,他能有什么用?”
“谁说吴王就一定永远是吴王?”
庾冰冷冷的一句话,让人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父亲的意思是?”
庾希不理解,父亲刚才说出那句话时,神情的阴狠,脸色的冷峻,绝对意味着什么。
“现在还不能说,今后你或许能看得见。总之,你得空时,要好好和南康热络热络,你们是表兄妹嘛,谁也说不出不是。”
“孩儿明白了!怪不得那天父亲让孩儿约出南康,支开了她。目的是让桓温先乘马车回去,就是怕误伤了公主。”
“是啊,尽管思虑周详,最终还是功败垂成。不急,我们还有机会,还有一颗棋子没用,到时候会彻底让他粉身碎骨!”
庾冰踌躇满怀,自信而冰冷的思索着对策。
提起这颗棋子,庾希恍然大悟,是该他出场了!
“二哥回来啦,娘一直在念叨你呢,说有些日子没见着你了。”
桓冲接过桓秘手里的礼品,领着他来到孔氏的房间。
“娘,孩儿来看望你了,说是娘最近胃口不好,特地给你捎了些果脯,酸酸甜甜,保证开胃。还有,给你带来一些从会稽来的上好的石斛,磨成粉,每日喝上两勺,保证连头上的白发都变黑了。”
“白发变黑了,那娘岂不成了老妖精?”
逗得两兄弟哈哈大笑。
“秘儿,娘吃的喝的不紧要,你大哥都给娘准备好了。娘想跟你说,娘就你们三个孩子,一家人就该进一家门。咱们桓府虽说还不大,但起码你们兄弟都有安身之处,你和冲儿都有单独的庭院,怎么着也比你住在外面舒适吧?”
孔氏还在唠叨,埋怨桓秘不肯搬到长干里居住。
正说着,桓温迈步进来,笑呵呵的说道:
“二弟,娘说得对,自家兄弟自然住在一起,这样也好相互照应。娘呢,也随时可以和我们说说话,何苦住在外面?”
桓秘回道:“娘,大哥,不是我不想住在家里,经商之人贱买贵卖,要随时出门打探行情,知晓货品多寡价格高低。我既然选择了这一行,就注定要早出晚归四处为家,哪能像大哥当了将军那样有板有眼的?”
桓温忽然问道:“对了,你一天到晚忙忙碌碌的,都经营些什么货品?”
“那可多了,吃的稻米,穿的布帛,还有药材。最近,我还经营一些马匹牛羊之类的买卖。”
桓秘如数家珍,介绍起自己的买卖。
孔氏高兴道:“哟,秘儿这买卖是越做越大了,还全是大买卖!”
“马匹?不会是战马吧,朝廷严令百姓不得经营,一旦发现,罪行不小,你要想清楚,不要触犯了王法。”
桓温一提醒,把孔氏给吓到了。
“啊?秘儿,是不是你大哥说的战马?触犯法令的事情咱可不能干!”
“娘,没事!大哥,看你把娘吓得。孩儿经营的都是一些羸弱驽马,拉车用的,咱怎能做那犯法之事?”
“那就好,咱娘也就放心了。”
桓温说完,看见案几上摆放的一包包礼物,嗔怪道:“我上次受了伤,你捎的那些滋补药材很有用处,还没吃完,你怎么又送来这么些?太破费了。”
桓秘笑道:“大哥跟我还客气,没事,这些东西又不会腐坏,大嫂也可以食用,补补身子。”
“二弟南来北往,也蛮辛苦的,要不这样,大哥现在兼任辅国将军,正是用人之际,要不你跟着大哥一起干,也不用像现在这样触风雨,犯寒暑的?”
“多谢大哥好意,我,还是算了吧!经商虽然辛苦,却无人管束,自由自在。加上还有一些伙伴相互帮衬,还过得去。大哥,你要是照顾小弟,到时候你军中缺什么货品,交给小弟来置办,如何?”
“这?”
桓温犹豫了,他不能答应。因为军需采买,有避嫌的规定。交给自家人做,容易遭人闲话,这样不妥。
桓秘对着孔氏,略带撒娇的口吻,抱怨道:“娘,你看,刚说起真格的,大哥就犯难为了。我就知道大哥是个清官忠臣,所以,我更不敢在大哥帐下听用了,自古清官多刻薄!”
“温儿,这些规矩娘也不大清楚。如果真是那样,娘也不强求。可是,要是换个角度说,也没有什么不妥当的。”
在孔氏眼里,三个孩子都一样,一家人当然要互相帮助。
“秘儿也是做买卖的,你到哪买不花银子?向谁买不是买?照顾一下秘儿也是合情合理的,只要不违规乱纪就行,难道这些琐事朝廷也管?”
“娘,大哥是怕我以次充好,短斤少两,他把我当做了无利不起早的奸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大哥有所不知,无论是巨商还是小贾,都是逐利之人,没有什么本质的分别。”
“二弟,你误会大哥了,我没别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桓温无言以对,只好敷衍了一句,因而他内心的确有这样的担忧。
桓秘第一次朝他开口,自己就拒绝了,这个大哥当得是不是太冷漠了,心中难免有些愧疚。
而接下来桓秘的举动,让他更加羞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