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浩!”
庾翼的喊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刺史大人,你唤我,有何吩咐?”
“你看看这个,朝廷的行文。”
殷浩看罢,直觉气血上涌,眼前金光点点。
“是他!是她!”
“你和桓将军相处多年,对他知之甚深,说说看,此人究竟如何?有什么过人之处?”
“禀报刺史,在下和他相识于六年前的春天,曾朝夕相处了三年多,相交颇深,苏峻叛乱之后便失去音信,至今快三年了。”
“能耐呢?”
“他饱读诗书,精通兵法,为人谨慎机敏,很讲义气。缺点嘛,就是性子太倔,马步骑射还欠火候。想不到几年不见,他竟然骤升高位,不可同日而语了,真是造化弄人!”
殷浩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初的时刻,自认为现在的自己要比桓温胜出一筹。
庾翼笑道:“嚯,听你的口气,似乎对他并不买账。你自问一下,比他如何?是强是弱?”
殷浩闻听豪气顿生,更不想在庾翼面前露怯。
“如果两军对垒,摆兵布阵,在下并不亚于他。论体察世事,熟谙大道,不是在下自吹自擂,绝对能胜过他。可是,时也命也,机缘巧合,才有了今日天壤之别,惭愧!”
“如此甚好,本官要的就是你这样的豪气,这样的胆略。至于机缘,只要你跟着本官好好干,机缘自会有的!”
“谢大人栽培,在下一定不负大人厚望!”
庾翼对殷浩的回答很满意,他需要这样的一个好帮手,实现自己的宏图大志。
对于殷浩,他还不忘叮嘱一句。
“高手相争,既要吸取别人的长处,又要学会琢磨对手的劣势,知己知彼方可百战百胜。”
“在下明白,多谢刺史大人点拨。”
殷浩听出了庾翼的弦外之音,开始认真琢磨起庾翼口中的那个对手,他觉得自己有机会。
在太医院精心调治下,尤其是服用了大内珍藏的葛天师炼制的还魂大转丹,杜艾竟然奇迹般的好转了。
“皇后,快看看,国丈醒了。”
“木兰,木兰,这是哪儿?”
杜艾看周围的气派,完全不清楚此时和何时,此地是何地,紧张不安。
这些日子一直昏昏沉沉,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只是朦朦胧胧,知道自己到了建康。
“爹,你醒了,女儿在你身边。”
芷岸见父亲从命悬一线的鬼门关醒来,激动万分。
“爹,你糊涂了,女儿不叫木兰,叫芷岸。”
“芷岸?你怎么会这样穿戴,发生什么事了?”
杜艾一下子僵住了,因为木兰的身旁还站着一位年轻的男子,身穿龙袍,头戴天平冠。
他儒士出身,当然知道男子的穿戴意味着什么,马上明白了眼前的这一切!
杜艾不顾周身的不适,挣扎着起身行叩拜之礼:“草民参见陛下!”
“谢谢陛下救父之恩!”杜芷岸也回身跪下叩拜。
“国丈请起,皇后请起,国丈能痊愈,既有大内医药之功,更有皇后三年来祈福之功,孝行感动上天,朕也颇为感动。”
成帝一席话,由衷而发,杜芷岸既有感恩之情,又有愧疚之心。如今,老父痊愈,皇帝隆恩,她还能有什么怨悔?
今后,她要好好陪伴皇帝,颉颃双飞,永结同心,才对得起这份情感,这份真诚。
“臣看太后气色甚好,怎么突然就凤体不适,太医来瞧过没有?”庾亮庾冰兄弟前往崇德宫,探视妹妹庾文君。
“老毛病了,不碍事的!皇儿大婚,作为母亲,再有毛病心里也高兴。”
庾文君尽管身体不适,但看见儿子大婚后的神情和气色,就知道他对皇后非常满意。
“凤凰于飞,锦瑟和鸣,他们多恩爱!”庾亮顺着妹妹的心思,大加恭喜。
庾文君笑道:“你这当舅舅的守口如瓶,没有透露半点风声,连我当娘的都瞒住了,真是用心良苦啊。”
“谢太后褒奖,皇后虽非望族,不过身出名门,听说还是灭吴主帅杜预杜武库的曾孙女,是中朝大功臣,和圣上非常般配,太后以为如何?”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庾文君情不自禁,发自肺腑的高兴。
“皇后不仅模样出众,知书达礼,还心灵手巧,精于女红。就是有一点,正如南康说的那样,好静不好动,不善于交际,有时候还会使点小性子。”
庾亮乐呵呵安慰道:“这个太后就不用担心了,皇后初来乍到,时间久了就会好的。”
“太后,臣还有一事,也是大喜事。”庾亮唱罢,庾冰登场。
太后喜道:“喜事这么多?是侄儿庾希定下人家了?”
庾希是庾冰之子,也是庾家子侄辈中比较有出息的一位,庾亮几兄弟对其寄予厚望,时时处处栽培教导,想方设法为其铺平人生之路,包括婚姻大事。
“太后,希儿现在已经十七了,臣想着赶紧给他定下亲事,早日给庾家添丁加口,延续香火,这是庾家的头等大事,耽搁不得。”
庾文君点点头,赞同二哥的说法。
“既是大事,也是好事,相中了谁家的姑娘,就赶快上门提亲。十七岁,不小了,比南康还大两岁。”
“这?”庾冰欲言又止,惴惴不安:“臣难以启齿啊!”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为难的,难道对方是哪家豪门的千金,非要本宫出面?”
“如果太后能出面,那最好不过了,亲事就一定能成。”
“哦,到底是哪个大户人家,竟然还要本宫出面?”
庾文君起了好奇心,盯着庾冰:“说,本宫冲着侄儿的情面,也要给你说项说项,哪家的姑娘?”
庾冰仗着胆子说出姑娘的名字,庾太后顿时板起了面孔!
“是南康!”
庾太后听完面有不悦,嗔怒道:“当初你要把女儿嫁给皇帝,本宫没准,现在又要娶兴男,你想本宫能准吗?两位哥哥不知树大招风水满则溢的道理吗,你们还是省省这份心吧。”
妹妹一发火,两位哥哥非常窘迫,他们怎么也闹不明白,太后为何左右拦阻,反对两家亲上加亲?
史上,这样的先例多得是,为何到她这就不行?
其实问题不在妹妹身上,而是哥哥们无休止的贪婪,理解不了庾文君适可而止的心态,过犹不及的境界。
两位兄长局促不安,脸色难堪,他们本想借觅得如意皇后的功劳乘机求亲。
庾文君看在眼里,脸色稍稍舒展,口气也略显委婉,转而说道:“你们两位当舅舅的还不知道了吧,南康已经有中意之人了。”
“真的?是谁?”
兄弟二人面面相觑,生怕是乌衣巷王家的子弟。
太后笑吟吟道:“这个嘛,暂时还要保密,万一不成,岂不贻笑世人?再者,本宫现在考虑的是吴王岳儿的婚事,再怎么说,她也该排在南康之前考虑呀。”
庾亮眼珠一转,想起了一个观察许久的姑娘,上前说道:“太后,此事臣早有考虑,已经觅得一绝佳女子,臣想岳儿一定喜欢。”
庾文君转怒为喜,夸赞道:“这还像个舅舅的样子!当然,为外甥操劳,也是分内之事,你就看着办吧。总归一点,姑娘家要贤淑端庄,和善坦诚,能有成皇后八成好就行了。”
“太后敬请宽心,臣这就去张罗。”
庾亮面上和善,心里恼火。得不到南康公主,还要进献一个女子。
不过,他不认为是桩赔本的买卖,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两次保媒拉纤,将来一定有丰厚的回报!
靠庾亮兄弟的提点,褚裒荣升黄门侍郎一职,举家迁居建康,在京城有了府邸,成为了京官。
刚到京城不久,不少达官显贵和世家子弟听闻褚蒜子的美貌,隔三差五就有人上门提亲,不料褚蒜子一一挡驾,理由是自己还小,且无意高攀。
这下惹恼了褚裒,一日饭后,乘着两杯酒劲,开始唠叨。
“依爹看,咱家女儿的容貌不比当今的皇后逊色,庾亮大人要是能选中你入宫该有多好。不过也罢,常言说得好,女无美恶,入宫见妒。既然命中没有后宫之缘,也不必强求。”
酒杯端到唇前,又放下了。
“可是女大当嫁,那么多官贵戚上门,你为何拒绝?你这样开罪人家,爹今后在朝里还怎么立足?”
褚蒜子的反应匪夷所思,让褚裒酒意消了一大半。
“爹,嫁给寻常的显贵子弟,不过就是穿金戴银,生活奢侈一些而已,又能怎样?那些子弟,他们都是仗着家族的荫庇,其实纨绔得很,并无真才实学。”
褚蒜子言辞坚定,和她爹唱起了反调。
“再说那些公子哥三妻四妾,吃喝玩乐,女人在他们眼里只是玩物。现在女儿年轻貌美,他们还稀罕,等女儿人老珠黄时,还不被他们冷落一边,像冬日的团扇一样扔进箧里!”
接着,她又来了一句更为匪夷所思的话!
“说白了罢,嫁给他们,还不如找个农家子弟牢靠,至少可以厮守终身。”
“你?”
褚裒怀疑,面前之人是不是自己的女儿!
“不过,”褚蒜子又自言自语说了一句,露出花痴一样的神情。“女儿对他非常看好,相信他也看好女儿!”
“他?哦,爹知道了,爹早就说过,殷浩大才,迟早有大出息,你能留意他,说明还是很有眼光的。”
褚裒以为,女儿口中的那个他是指殷浩,哪知殷浩更不入褚蒜子法眼。
“父亲,你凭什么说那个殷浩将来必定是大才,还让女儿对其留心?”
褚裒就说了当日在芜湖府衙中殷浩解梦之事,还说起另外一件事。
庾亮初到芜湖,当地有个豪绅送给他一匹好马,名唤的卢,庾亮在府衙百无聊赖,于是精心饲养,不料的卢马有一次竟然尥蹶子,踢伤了庾亮。
庾亮虽然很恼怒,却又舍不得抛弃,准备把它送回京师府邸。殷浩告诉庾冰,畜生伤主,是不祥之兆,断然不可再带在身旁。
庾冰和褚裒被吓了一跳,不知该如何处理,殷浩却志得意满,有了嫁祸消灾的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