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若木鸡的刘言川醒过神,终于开口了。
“把弟兄们分成三类,体力好斗志高的编为一组,全力整训,人人都练成劲卒,作为征战的主力;次一等的编为一组,作为辅助,既可以替补征战,也可防守山寨;最次的编为一组,在山上布置坑洞陷阱,准备衣食粮草等等。”
“因材施教,好主意!”桓温赞许道。
“言川,你挑几个武功高的机灵点的,而且要是信得过的弟兄,到时候我亲自教授,然后他们再教授弟兄们,只能一步步来了。”
“没问题!”刘言川爽快答应。
“还有,恩公说要演练骑射,弓箭山寨倒是有一些,战马只有三百余匹,十个兄弟都轮不上一匹。怎么练,难道用木马?”
桓温沉思了一会,突然说道:“战马还是胡马好,有耐力,又有爆发力,最适合战阵拼杀。咱们可以想想办法,到胡地去采买。”
“大哥,战马属于违禁品,无论大赵还是大晋,都不能公开交易,违者是要掉脑袋的。”沈劲头摇得像拨浪鼓。
“那就偷偷采买,不从官方渠道,咱们可以到一些偏远部落的牧马场,应该会有办法。”
桓温回想起兖州的往事,鲜卑人就盛产良马!
谈起作战物资,刘言川方显出流民本色,可以说是一穷二白。
衣食嘛,山寨倒是不愁,一年半载不会饿肚子。而刀枪兵器盔甲盾牌,是稀罕物。平时遇到山头火并,弟兄们基本上都是赤膊上阵。这些东西,想抢都没地抢去。
还是抢抢抢,刘言川流寇观念根深蒂固,一言不合就是抢!
桓温白了他一眼,认真说道:“今后,我芒砀山虽非朝廷军士,也绝非山贼草寇,要逐渐把这些烙印洗干净,从心底里洗干净。物资归根结底要从战阵上缴获,以战养战,以战养兵。”
“俺失言,俺失言。”刘言川迭声认错。
“大道理俺也懂点,以战养战那是长久之计,燃眉之急如何解决?难不成现在弟兄们就冲到大赵军营里?还有,咱们囊中羞涩,想买也买不起。”
棘手的问题来了,买不起,抢不得,眼下又没有战事。搜肠刮肚,还是没有良策。
最后,不得不采取刘言川的办法,还是要重操旧业,干点无本的买卖——抢!
不过桓温立下规矩,不抢寻常百姓,只对官宦富户;不伤害人性命,只取金银细软。攒足了钱,才能办大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听到夫子崖和斩蛇坡的校场上传来的声声口令,桓温知道弟兄们正在按照自己的计划奋力操练,很欣慰。
有时候,自己激动之下都想下去亲自示范,可心中的隐忧未退,和兄弟们还不是坦诚相对的时候,只好耐住性子。
“大哥,都个把月了,咱们天天躲着也不是办法。咱们就在洞里指手画脚,运筹帷幄?诸葛孔明还要亲临战地勘察,你倒是沉得住气!”
沈劲一个劲的催促桓温,希望能早点排除隐患。
“此事我也一直挂念在怀,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内忧不除,何以御外敌?”桓温心里也急。
沈劲嘟囔道:“是不是我们过于敏感,对芒砀山太陌生,才会产生怀疑,也许只是巧合呢?”
桓温低头不语,他还在思索,为何刘言川到了卧虎岗不久,就遭遇有预谋的突袭,是偶然暴露行踪,还是别人事先安排?
在突袭后不久,转危为安了,二当家恰恰率人赶到,是按照事先和刘言川的约定前来救援,还是来查看死伤情况的?
他觉得,今后的路很长,不能心存侥幸。
“我记得你不是挺喜欢冒险的嘛,博望驿站刺杀,还有长塘湖阻击韩晃,怎么又突然谨慎起来?”
桓温反问道:“谁说我喜欢冒险?谁不想稳妥谨慎?情势需要,才会选择冒险,但是必须有一个前提。”
“什么前提?”
“谨慎!”
桓温言简意赅,因为冒险和谨慎本身就是一对冤家,相辅相成,胶漆一样分不开。
冒险必须是在谨慎的基础上,精准判断,严谨分析,而且要胜算很大,否则就是冲动,是蛮干,而下场只有一个,失败!
就像樗蒲一样,看似赌的是运气,实际上赌的还是技巧,当然还有心理。
“噔噔噔!”听着这粗狂的脚步声,二人知道,是大当家的来了!
“大当家现在变成了小当家的,大脸蛋变成瓜子脸了,整整消瘦了一圈,这样看,好像还英俊了些。”沈劲迎上去,调侃道。
“老弟又取笑俺,还不是恩公的指令给闹的!”刘言川汗巾湿透,气喘吁吁的抱怨。
“恩公,实不相瞒,本来还以为自己腰腿灵活,谁知个把月下来,腰酸腿疼,实在是有些支撑不住了。”
“你呀当了首领,锹镐不动,整日颐指气使,养了一身懒肉,攒了一身肥膘,当然吃不消。”
沈劲一顿奚落,刘言川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上来就抓住沈劲,二人扭作一团。
“别闹了,弟兄们情况如何?”
“弟兄们哪有俺的境界高。他们这些日子有呕吐的,有晕厥的,还有跑肚子拉稀的,抱怨强度太大。还有人风言风语,说自己明明是流民,不想成什么英雄,混吃等死过一辈子就行,俺真恨不得扇他几耳光。”
桓温一脸忧虑,看来想要造就一直彪悍善战的队伍,绝非一朝一夕之功。怎么办?
他苦思冥想对策,想起郗鉴在徐州治军的点点滴滴。
刘言川看到桓温的神色,还以为不高兴呢,赶紧安慰道:“没事没事,只是少部分人抱怨。不过,俺担心长此以往,会扩散下去。到时候大多数人都这样,就难办了。”
桓温理出了思绪,此事还真不能着急。
从闲散的流民到悍勇的劲卒绝非一蹴而就,他们打退堂鼓,发牢骚很正常。
想要破解症结,关键在于,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还有,这样做能有什么益处!
就像一个人独自在山路上奔跑,路两旁山花烂漫,终点就在下一个山头,他会坚持奔跑。
如果两旁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也没有人告诉他终点究竟在哪,或许永远跑不到头,那个人立马就会泄气,失去奔跑的劲头。
所以,兄弟们没有干劲,也是可以理解的。
良方就是需要一场大战来让他们明白奔跑的益处,还需要一次鼓舞让他们明白奔跑的意义。
只不过,必须先要完成一件事才行……
“此话当真,你小子没看走眼?”
四当家倒吸一口凉气,双目紧盯着手下的一个喽啰。
“四哥,小弟在你面前不敢胡言乱语,那日从卧虎岗回来,大当家让我们走在最前头,他们压阵走在后面,当时小弟无意中瞥了一眼,发现他们是七个人八匹马!”
老四惊问道:“你是说少了两匹马?”
“正是!他们一共十人,阵亡了三个弟兄,马匹应该完好无损,应该是七个人十匹马回来,马怎会少了两匹?马匹在山寨是稀罕物,比弟兄们的性命还重要,怎会随意丢弃!”
四当家感觉上当了,受了老大的愚弄。
当时刘言川回山,有老三陪着,自己和二当家在山上,并未听闻查找到桓温下落。
“小弟的意思是,两匹马肯定是留给那两个人了,其中就有大当家一直要找的恩公。”
“闭嘴!什么恩公,我看是雷公,等他来劈我们的!”老四身旁一个兄弟恨恨骂道。
老四也愤愤道:“好好的山大王不当,放着吃香的喝辣的清闲不要,非要练什么兵,干什么大事。我们是山匪,要干什么大事?我看都是雷公背后怂恿的。对了,你小子为何过了这么长时间才说?”
“小弟哪有机会啊,前阵子先被调去伐树,开挖洞穴,后来又分组演练,一直没有机会。这不,乘今日大雨,演练暂停,才有机会溜出来偷偷见你。”
此人见老四沉默不语,灵机一动,献计道:“四哥,如果真有俩人进山,总归要吃住,要露面,难道一辈子像灵位一样供在供桌上?”
“你什么意思?”
“小弟是这么想的。”小喽啰低声耳语了几句,听得大伙眉开眼笑,一个针对桓温的计划形成了。
“四哥,现在山寨不少兄弟流言蜚语满天飞,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你也是山寨首领,要赶紧想想辙,查出这个雷公!”
老四看起来有点木讷,不太爱说话,点点头起身离去。
“恩公,你真的要北上买马?”
“是啊,时不我待,弟兄们近些日子拳脚功夫很有起色,兵刃格斗有模有样,不过步军再强,也禁不起骑兵的冲杀,在战场只能处于劣势。没有马匹,骑射就无法进行。”
桓温之所以急着要去,是因为他发现,晋赵双方看起来静如止水,水面之下,却暗流翻涌,随时有可能喷发,形势迫在眉睫。
路线已经想好了,他打算绕道徐州,经兰陵和金乡,北上兖州一带。在青州时,他就知道那里是鲜卑人的领地。
至于何时动身,当日是等秋高马肥之时,那时候,不仅马多,良马驽马更容易分得清,还能杀杀价钱。
关键是,他要早去早回,他没有忘记,和木兰在碧霞宫的七夕之约,一定不能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