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九叔哪里去?”
众人回转身,看到卖炊饼的侏儒武大盯着他几个人,喊道。
何九叔住了脚,道:“你看我光顾着跟公子说话,忘了答应去武大家吃酒的事。”
朱武笑道:“这人不是要你回个准话儿,而是看你被几个陌生人带走,担心你的安全。”
何九叔也笑道:“武大郎就是这么个人,古道热肠,好人呐。”
朱武道:“不如叫上他一起,省他猜疑。”
何九叔道:“那感情好。”
何九叔走过去跟武大郎说了一会儿,起初武大郎直摇头,不过看朱武的眼神儿明显缓和了些,后来架不住何九叔的一再邀请,才挑了担儿,跟在何九叔后头。
转过一条街,来到狮子桥下的酒楼前,武大郎的脚步明显有些踌躇。
朱武看出了他的担忧,说道:“武兄不必为花钱介怀,些许银两朱武还是有的。”
武大郎这才不好意思的咧开嘴笑了笑,笑得无比难看。
时迁心道,朱武大名在江湖上如雷贯耳,这武大郎是个老实人,因此闻所未闻,面不改色。
众人上了酒楼,找一个包间,点起酒菜来。
何九叔对武大郎道:“这位朱公子是个爽快人,你不用介意,放开量吃喝。”
武大郎腼腆道:“我这‘三寸丁谷树皮’能吃多少,只是怕吃多了酒,回家大嫂责怪。”
何九叔笑着对朱武等人道:“武大郎也算有福之人,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娘子,管的严些说明她在意,不像我那老婆,我死在外头她都不一定找人问问。”
众人见何九叔说得有趣,都大笑起来。
朱武、雷横、时迁都纳闷儿,武大郎这样模样猥琐的男子,卖炊饼为生,家境也好不到哪去,怎会娶一个如花似玉的娘子。
倒是武大郎毫不介意,主动说起原委。
原来武大郎原本住在清河县,那里有一个大户人家,有个使女,小名唤做潘金莲,年方二十余岁,颇有些颜色,因为那个大户要缠他,这女使只是去告主人婆,意下不肯依从。那个大户以此记恨于心,却倒赔些房奁,不要武大一文钱,白白地嫁与他。自从武大娶得那妇人之后,清河县里有几个奸诈的浮浪子弟们,却来他家里纠缠。
潘金莲过门之后,武大是个懦弱依本分的人,被这一班人不时间在门前叫道:“好一块羊肉,倒落在狗口里!”因此武大在清河县住不牢,搬来这阳谷县紫石街赁房居住,每日仍旧挑卖炊饼。
朱武看武大郎说话间的颜色,便知他过的不如意,其中缘故可想而知,一个貌美如花的娘子,被许多浮浪子弟惦记,他自己没权没势,又没地位财帛,身体残疾,怎生与人争竞?
朱武对这个善良的人动了恻隐之心,说道:“武兄可曾想过再换一个地方过活?”
武大郎摇摇头道:“不搬了,若不是在清河县被人欺负得狠了,我原也不准备走的。”
雷横道:“想不到武大还挺恋乡土之情。”
武大郎又摇摇头道:“却也不是,诸位不知,我还有个亲弟弟武二郎,是条好汉,与我虽是一母所生两个,他却身长八尺,一貌堂堂,浑身上下,有千百斤气力,在清河县时,只因酒后醉了,与本处机密相争,一时间怒起,只一拳,打得那厮昏沉。我兄弟只道他死了,因此一径地逃来,投奔他处,躲灾避难,今已一年有余。我整日想他念他,盼他回来,因此不敢远离,怕他哪一天回转时,寻我不着。”
朱武、雷横、时迁又是惊奇,一母所生的亲兄弟,竟然一个身高五尺,一个身高八尺,一个形容猥琐,一个相貌堂堂,武大郎不似作伪之人,若真如此,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酒保端上酒菜,何九叔殷勤劝酒,就如他做东一般。
武大郎真如他自己所说,酒量甚浅,不多时就吃醉了,不吵不闹,只是话多,用朱武的驭心术来解读,就是平日里压抑的狠了,借酒发泄出来。
“兄弟,你去了许多时,如何不寄封书来与我?我又怨你,又想你。”武大郎像是自言自语,醉眼朦胧的对着空气说。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朱武接口道:“哥哥如何是怨我,想我?”
武大郎道:“我怨你时,当初你在清河县里,要便吃酒醉了,和人相打,时常吃官司,教我要便随衙听候,不曾有一个月净办,常教我受苦,这个便是怨你处。想你时,我近来取得一个老小,清河县人,不怯气都来相欺负,没人做主,你在家时,谁敢来放个屁?我如今在那里安不得身,只得搬来这里赁房居住,因此便是想你处。”
众人听了,尽都恻然,这应该就是武大郎的心里话了。
武大郎不胜酒力,忽地趴在酒桌上,便要睡去。
何九叔道:“认识武大郎一年来,从未见他吃醉的样子,敢是心中憋屈,无处宣泄。”
朱武道:“谁又真的了解他经历了什么。”
忽然听到武大郎自醉梦中喊道:“不要打我哥哥,给你们拿去便是,哥哥!哥哥!”
朱武等人面面相觑,武大郎怎么在梦中喊哥哥,不应该是弟弟么?
何九叔见朱武等人困扰,解释道:“武大先天不足,其实智力上也有缺陷,有时会在记忆和臆想之间混淆了。”
朱武问道:“仵作也是医师,何九叔知道武大的问题出在哪里么?”
“不知道。”何九叔答道,“我搞不明白活人的问题,只知道死人的。”
时迁笑道:“人都死了,还有什么问题?”
何九叔认真的的答道:“有时候死人告诉你的,远比活人要多。”
时迁看着何九叔的脸,听了这话,突然打了个寒噤。
朱武点头道:“何九叔说得对,死人比活人多一个特点。”
“什么特点?”雷横和时迁异口同声地问道。
“死人不会撒谎。”朱武和何九叔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何九叔和时迁一左一右扶着吃醉了的武大郎,雷横挑着武大郎卖炊饼的担子,朱武跟在后头,来到武大郎在紫石街的住处。
“大嫂!”何九叔隔着门喊道。
“来了,”里面一个妇人悦耳的声音传出来,如恰恰莺啼,“大哥不在家,是谁叫门?”
何九叔道:“团头何九叔,大郎吃醉了酒,我送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