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宁阳城转了一圈,公孙辛就选中城中主街上一处无主大第。不过旬日,招来杂役,匠人与民夫很快就建起了鲁北都尉府,统领鲁北军政事务。
选调吏卒,发布告示,公孙辛这鲁北都尉就算上任了。
果然,告状的庶民接连而来,全是告宁阳令魏宁的。
第一个来的是周媪,其于宁阳市中沽酒,生意原本很红火。后来汉军破城后离开,生意只能勉强维持。魏宁任县令后,常从其贳酒,醉卧。更过份的是,若有年轻女子路过,魏宁常狎侮,无人敢拦。从此生意一落千丈,而魏宁至今不付一文钱,周媪只好赊卖家粮,欠庸人钱,负债累累,现今几乎维持不下去了。
第二个来的是武喜,普通里巷良人。为人朴实,里人以为长者。前有邻人被盗,县捕盗调查几天无果。魏宁听闻,竟亲自带人大搜里巷人家。翻箱倒柜一番,在武喜家搜得家传玉璧。魏宁抢夺在手,不容主人申辩,竟扬长而去,据为己有。即便后来邻人证明此非被盗之物也没有用,反正魏宁不理会。
第三个告发的,是魏宁竟夺民妻,匿于密阁。
这还了得,简直无法无天!公孙辛当即招来宁阳狱掾,县尉责问。狱掾,县尉吓得战战兢兢,跪地叩首谢罪,“民所告皆是!”但县令犯案,属下哪敢查问。
“如此,尔等何用?”公孙辛拍案怒骂。这县令就差杀人放火,与盗贼何异?何谈安民!
“稍不如意,令君就骂吾等楚贼,反贼。县中无人敢谏,”狱掾仰头抱怨,旁边县尉连连点头。
公孙辛有点明白了,魏宁依仗自己汉司马出身,动不动拿大帽子压人。底层吏民上告无门,只求平安活命,一直忍着。
滑天下之大稽,吏岂可以民为敌?公孙辛不禁心疼宁阳之民。
“见魏宁醉酒,速来告我,否则唯尔等是问!”公孙辛怒斥二人。
“遵命!”两人抱头鼠窜而走。
公孙辛让书吏详细录下周媪,武喜等的冤情。然后好言安抚,一定为众人做主,众人才离去。
第二日午后,县尉就慌张地跑来告公孙辛,“魏君醉了!”
“随我去捉拿贼人!”公孙辛跳上马,带着吏卒就随县尉赶往周媪处。
“抓魏君!”吏卒及路人不断交头接耳,使眼色。很多人放下手头活计,也跟来观看。
众人很快来到西市周媪处。
“把魏宁绑起来!”公孙辛手中挥剑,大喝。
“这是令君!”跟随魏宁的两个县卒拔出剑,还想阻拦。此二人平日就为虎作伥,飞扬跋扈。
众人看向公孙辛。
“等何为?齐拿下!”安期生瞪着眼,大呼。
众人一拥而上,夺下那两卒的剑,就势将其捆绑。然后就把脸上满是笑意,还在梦中的魏宁结结实实绑了起来。
周媪跑出来向公孙辛下跪大谢,公孙辛急忙让人将其扶起来。观看的民众一阵欢呼。
“往都尉府,”公孙辛说完,勒马就往回走。县中人听闻,皆欢叫着涌到都尉府看热闹。
“谁大胆?尔等反耶?”魏宁仰躺在车上,被绳索勒得生疼,还闭着眼,就开始叫嚷。
无人理会,驾车人相互使眼色。
魏宁彻底睁开眼,是被一瓢冷水浇醒了。此时其躺在都尉府的大堂中间。
“魏宁,汝可知罪?”案后端坐的公孙辛怒喝。
魏宁终于坐起来,眨眼看着周围,这才明白怎么回事。
“吾汉王骑司马,宁阳令,耳等楚贼谋反!”魏宁知道公孙辛看自己不顺眼。但想不到他竟敢对自己下手。
公孙辛知道魏宁嘴硬,多说无益。转头大喊,“宁阳尉!”
“卑职在!”
“带人往县庭搜魏宁罪臧!”
“谨诺!”说完,众人奔跑而去。
不到一个时辰,被抢的民女,玉璧都已带回来。民女的丈夫拄着拐杖而来,原来他是受伤的前楚兵。周媪,武喜也来到堂前。
“县狱掾,贼赃俱在,秉公审理!”公孙辛说着,起身离案,站到一边。
县狱掾一听,吓得不轻。但难违上命,只得战战兢兢坐到主审席,不停摸额头的汗。
书吏呈上简牍,里面记载着民众冤情。狱掾这时才冷静下来,开始审讯。
受害者陈述,证人证词,一一验过,当庭画押。人证物证俱在,自然很顺利。
半个时辰后,狱掾开始宣判。
“人犯魏宁,抢夺民女!人证俱在!刖刑”
“为吏夺民财玉璧,夺爵,撘二十”
“借势佘酒,同贪,责还千钱,撘二十”
“按律,夺爵,撘四十,刖”狱椽转眼看向公孙辛,嘴巴还在打颤,根本不敢看魏宁。
“我乃汉臣,尔等竟用秦律害我,尔等反贼!”魏宁挣扎着大叫。
“沛公有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者刑,”公孙辛走前一步,怒斥魏宁。先看向众人,然后盯着魏宁下令,“汝等同伤人。休得多言,先撘二十!”
狱吏左顾右盼,犹犹豫豫地撘魏宁二十。魏宁开始还大骂,到后来只有哀嚎。
“上枷锁,投牢看押!”魏宁被拖起来上枷锁。
“此两县卒随令作恶,各撘十训诫!废为庶人。”公孙辛指向陪站在角落的那两个县卒。
“冤枉啊!”两人在哭喊声中被撘。
“本都尉暂代县令,诸吏各安其职!”公孙辛最后厉声宣布。
堂下一阵欢呼。
“魏宁,汝若不服,可让县丞上书。”公孙辛让县丞拿着刀笔木椟走到魏宁身旁。
魏宁思虑片刻,才发现自己哪有怨可申啊?自作孽啊,忍不住自言自语,“为人不谨,终为阶下囚,悔之晚矣!”
“愿都尉网开一面,魏君知错矣!”县丞,县尉等跪下求情,想想他平日也算豪爽,本性也不是坏人。
公孙辛手摸额头,伏案思索片刻,才释然道,“也罢,看诸君情面,汝可自去。”示意狱吏卸下了魏宁的枷锁。
魏宁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走了两步,站在原地徘徊,长叹“吾上有七十老母,提着脑袋拼命数载,如此,何颜回故乡!”
现在知错了!公孙辛内心长叹。这乱世,还是给他一路活路吧。“吾致书齐王,遣汝回汉王郎中骑将功赎罪,如何?”
“甚善!”众吏一齐附和。
魏宁默默转身,点点头。
公孙辛书就,交给魏宁。另书公文,遣使先送之临淄。
魏宁走到门口,又回来跪在公孙辛面前。“公孙君大恩,没齿不忘!”
公孙辛赶紧上来扶起魏宁,“世事难料,君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