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就在这沉默里等待,张邦卿是只想要结果,袁弘是怒气冲冲,至于那被灭了庄的少年则静静地站在张邦卿身后,拳头捏紧低着头。
没人想过袁林会逃走(嗯,除了少年),毕竟一个始终认为自己儿子没做什么问心无愧,一个则是认为他逃不掉。故此,二人在此期间倒也没有产生什么大的冲突。
赵大将军匆匆赶来,对着袁弘问道:“去华,你做了什么,惹得张大人骑马奔来府衙内,还不向张大人赔个不是?”
而后又对张邦卿道,“张大人,你看这样如何,来日我请你去醉仙居吃个饭,什么仇什么怨今儿就结了?”
张邦卿面无表情,冷声道:“杀了一个人,我都信奉以命抵命,更何况这是一个庄子的人命,呵,不知道赵大人要我怎么放手?”
这时,赵大将军失色地道:“什么?!一个庄子的人命!”,便立马怒气冲冲,胡髭扬起,瞪大眼睛喝道,“你到底做了什么?!袁去华,你好大的胆子,做了官当了将军后就可以肆意妄为打杀百姓了吗?!”
袁弘缩着脖子无辜地道:“不是啊,我没有,将军,我都不知道这事...”
张邦卿这时冷冷地插了一嘴:“是状告他儿子的。”
赵山河听到这话也是不可思议起来,刚想要反驳,但想到这位的性格以及袁林往日的表现,原本像雄狮一般的气势一下子便泄了,身体佝偻下来,走到一处座位上叹了口气。
袁弘望着赵山河的动作,心里也不禁感到了惶恐,竟希望自家儿子不要来这。
只不过事与愿违,他儿子不知是以为有他老子在便有恃无恐还是怎的,在赵山河来了有约摸一柱香的工夫后,袁林衣着十分华丽地笑着走了进来,边走边问道:
“老头子,找我有什么事,我还约好了人一同去看这安城有名的花魁呢。”
“嗯,赵叔也在呢,还有这位,,,”
袁林仔细一瞧张邦卿后,突然惊恐地向后连退几步,话都话不出口了。
张邦卿冷冷地看着他,问道:“袁公子为何看见我便害怕得往后退,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我,我,我……”袁林一时间支支吾吾。
袁弘见此立马解围,不耐地说道:“张大人,我儿又不是犯人,请你态度好点。”
“态度好点?我是不是忘了对你说,我其实还是个二品的文人?”张邦卿淡淡开口对袁弘说道。
袁弘听到张邦卿说的话后,面色有些难看,赵山河则是一直坐在座位面露不忍。
袁弘扯出来一抹笑,略带讨好地道:“张大人说笑了——林儿,还不快过来见过张大人。”
张邦卿也不接话,直接上前越过袁弘来到袁林面前,动用体内文宫神通——三省吾身,而后对袁林问道:“尔可知柳庄灭庄血案!”
袁林这时被文气一摄,本就是沉迷酒色薄弱不堪的意志瞬间被击破,陷入了回忆自省中。
“那个该死的女人,本公子看上她是她的幸运,竟然还挣扎反抗,引来了你个老东西。”
“艹,伤得本公子在医所里躺了好几日,你个老东西我动不了,那个女人我就动不了了吗?”
“我叫李管家替我在外面找了些匪类,哼,敢让本公子吐血,本公子就让与她有关的人全部去死,一个都不能留...”
张邦卿听着听着,就忍不住掣出长剑,直欲将那畜生砍死。
袁弘面如死灰,不过看到张邦卿想要砍死他儿了,还是连忙将佩剑抽出挡了上去,吐了一大口血。
忍着痛对坐在一旁的赵山河道:“小将愿用这虎威将军的官职替我儿赦罪,还望大将军应允!”
赵山河叹了一口气,还是忍不住地站起身来对着张邦卿道:“张大人,既然袁将军愿意用这官职抵罪,不如只将袁林废掉,留一命如何?”
“哈哈,你们同意我可不同意。”张邦卿不肯退步。
“张大人何必如此自绝于庙堂,今日太子若在,料也会同意我的请求。”袁弘隐隐威胁道,“毕竟我这虎威将军可是个能够统率万余人的正官。”
“去华!你在说什么?!”赵山河勃然大怒,“你有胆再说一句!”
“赵大哥,你是知道的,我因为一场大战丧失了生育能力,我袁家就只有这一根独苗了,若我儿死了,我纵拼死拼活封了侯又如何,香火断了,一切就都没了。”袁弘嘴里渗着血丝,不甘地说。
张邦卿看着袁弘,忽地念了叶紫芝的一句戏文,说道:“我管尔是什么将军什么侯,几多兵马在掌中。我却只知道你儿指使人灭了一庄的百姓,今日纵是太子在前,百万大军在侧,我也必斩之。”
说着便将这个尚有官职的家伙狠狠一拍,使其倒在地上无力起来。
走往那已恢复神智惶恐不安向后连连退去嘴里不断求饶的袁林身前。
赵山河看着这一幕本想上前拦住的,但又一看那跟在张邦卿身后一言不发眼里满是仇恨的少年,想到了自己的从前,低下了头长叹一口气,不再管了。
张邦卿将手中剑一挥,那苍白惊恐瞪大了眼的头颅就那么定格在了那一瞬,而后瞳孔失色,整个身子便倒落在地。
“不!”袁弘看着张邦卿将剑挥过自己儿子的脖颈,看着儿子直直倒下的身体,悲愤地大叫了一声。
然后什么顾忌都没有了,对着张邦卿厉声道:“呵,你这么铁面无私,怎么不将这满军将士屠个干净。”
“这全军上下哪个没有杀良冒功草菅人命,哪个不是手上染了无边业血?”
“李将军麾下,封将军麾下,郭将军以及太子那边,呵,数十万将士最起码有十几万人乱造杀孽,你敢动手,你敢用你那把剑去杀个干净吗?!”
“你不敢,你也是人,你也知道分寸知道后果,呵,杀人抵命,杀人抵命,不过是一场笑话...”
袁弘说着说着便爬过去趴在袁林身上,气息渐弱渐无了,看着就像是受伤过重而挺不过死掉了,但张邦卿知道是他暗自催动内劲自杀了。
而那各军将主在袁弘说话前一点都赶了过来,正巧听到那番话,看着死掉的虎威将军,皆是对着张邦卿怒目而视,充满忌惮与厌恶。
赵山河望着满地狼籍的室内,望着趴在一起的袁氏父子,表情复杂,唏嘘一叹。
张邦卿看着趴在一起死去的二人,再看了看赵山河及各军主,他知道他还是没有适应官场上的规矩。
将怀中监察御史及左武卫参军的官印摸了出来,运气将其置于赵山河面前的案上,喃喃自语:“看来我永远都只是一厢情愿,这朝堂与我总是难以相容,二十年前是这样,今天也是这样。”
而后对着赵山河道:“看来,我又要出了朝堂,你说呢,武夫小子?”
赵山河突然间眼眶里想溢出泪来,但还是忍了回去,愧疚地道:“先生,你还是没变,可我...”
各军主将本来想拦着张邦卿,但赵山河最后挥了挥手,放任张邦卿走了出去。
“哈哈哈,走了。”张邦卿转头出去,少年亦跟于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声自语,“那算命的说话真准,两度飞禽,一生山水,有牵有绊,无家无居...”
赵山河望着张邦卿,面露复杂,却在最终还是轻声念道:“先生,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