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一阵长歌响起,几辆马车突然出现在城门口,闻讯赶来的学子们将周边围的水泄不通。
皇宫的不远处有几栋小阁楼,连接它们的是几条笔直的长廊,长廊上刻有许多诗句,使得此处多了些书香。
众学子们行走在长廊里,皆身穿白袍,个个神采奕奕,气宇轩昂。
宇文忧便在行列之内,只因这是书院院长唐明文举办的论道大会,目的是将书院学子的才华展现在满朝文武的眼里,希望那些大人物能够向皇帝进言重开书院。
长廊的尽头是一片空地,地上摆满了蒲团,周围是高台,上面站满了人,有满头白发的老人、调皮捣蛋的小孩、貌美如花的姑娘、还有些京城纨绔,皇子公主。
高台的正中央是一凉亭,只放了一把椅子,自然是为皇帝准备的。
两边有许多桌案,上面摆放着各类果蔬。
众学子纷纷入场时,众人情绪瞬间高涨。
上面的贵族千金,皇族公主皆伸着脖子瞧看,相互激烈的讨论起来:
“瞧,第一个走出来的是魏国公府的大郎君,他可是貌比潘安,才可比李太白。”
“他后面的那人来头也不小,他可是太祖之后,正宗的皇室血脉,听说前些日子刚世袭了他父亲的王位。”
“看见那个白发少年了吗?他是楚国的王爷,听说在楚国,除了皇帝与太后,就数他的权力最大。”
在讨论的人群之中,南宫梦与王凝儿终于挤到了第一排,二人趴在栏杆上,目不转睛的盯着下面的俊俏郎君,王凝儿很快便把目光扫向了刘莫,她拍了拍南宫梦的胳膊,轻笑道:“那个傻天才也来了。”
南宫梦望去,看见了一旁的宇文忧,嘴唇微微上扬,又用袖子遮住了嘴巴,淡淡道:“是的呢。”
一众学子在蒲团上盘坐而下,随后几辆马车驶来,头一辆马车里走下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长须,同样穿着一身白袍。
后面的马车内也陆续有人走下,不过少了些仙人的感觉,反而全身上下散发着人间烟火味。
后面的几人连忙跟上老者,恭敬道:“夫子……”
老者微微点头,随后盘坐而下,长袖一甩,一股仙气顿时环绕身旁。
几人也见状坐下,仰望高台之上的凉亭,等待着圣人的降临。
“陛下驾到!”
一声长音响起,使得全场叩拜,唯独老者正襟危坐。
皇帝身穿龙袍出现在凉亭里,身后紧跟着文武百官,另一边也有几人相聚了。
朱振涛带着娇小可人的女儿出现在一群人面前,满脸微笑着打招呼:“诸位,好久不见啊!”
庆国公范奉回眸望去,缓缓上前,步伐越来越滑稽,扭着屁股,朱振涛也随即扭起,好生销魂。
引得众人一顿大笑,已至花甲之年的大乾宰相南宫极看不下去了,拉起一旁的小姑娘,满脸微笑道:“小孙女可否成亲?”
朱思思满脸涨红,不知所措,朱振涛微笑接道:“还没呢。”
“那可要抓紧了。”
“老丞相可有合适的人选,给推荐推荐呗。”
南宫极连忙指向身后的众人,道:“那隋国公府的,赵国公府的,鲁国公府的,还有那晋国公府的,一大堆小子都没成亲呢,不如在其中挑一个出来。”
几大国公慌忙摆手,连忙后退,南宫极一脸尴尬,庆国公却硬着头皮走上前,讨好道:“不如考虑一下我家的吧!”
朱振涛一把将他推开,嫌弃道:“得了吧,就你家那肥胖体质,暂且不说委屈了我的女儿,到时要是再生出了个全京城第二大胖子来,我不让人笑话死。”
“这……”庆国公一脸尴尬,无奈地看了看自己像是怀孕的肚子,羞愧退后。
另一边的凉亭之中,一位太监拉高着嗓音,喊道:
“论道开始!请诸学子畅所欲言,夫子皆会解其心中之困惑。”
喊声刚落,台下竟无一人站起,高台之上也一片寂静,皇帝咳嗽一声,周遭的大臣也不失尴尬的相互对视一眼。
陷入尴尬之际,一人猛地站起,众人皆向其望去,皇帝也略微伸出头来。
只见那人快步走到老者面前,长揖道:“学生来自齐国,在此敢问夫子,如今齐国已然称霸天下,将来是否能够一统天下?”
众人一惊,文武大臣皆露出尴尬之色,皇帝更是气得脸色铁青,老者不慌不忙地回道:“齐国内无经天纬地之文臣,外无骁勇善战之武将,守有富饶之土地,而不知利用,拥有强悍之民众,而不知征集。能够称霸已然是齐帝穷极毕生之力,又何谈一统天下。”
书生无奈退下,全场沸腾,这时又一人站出,现场又重新恢复寂静。
他向老者走来,拜道:“在下楚人李扰,想问夫子,百年前,李必犯上作乱,造成各方势力纷纷僭位称帝,国家一直分裂至今,而我大楚皇室乃是胤天子封赐世袭王爵,高帝第十八子之后,各国是不是应该自觉废除帝号,尊我主为帝。”
此声音响彻云霄,一些楚人站起响应,场面一度失控。
皇帝更是气得一拍桌案,邓熙硕本想不予理会,任由事态发展,怎料老者未答,宇文忧却站了起来。
“哟……”人群中发出一声别样的声音,是一身披斗篷的老年人,他身上散发出一股比台下老者都要强的气息。
宇文忧待众人安静下来,并将目光投向自己时,方才开口。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胤帝暴政十年,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我朝太祖诛暴虐,自立为帝,乃是顺天应命。”宇文忧一边说,一边缓缓向他移去,“兄台口口声声说大楚乃是正统王爵,但大胤却灭于楚,贵国开国皇帝可是亲手弑杀了大胤皇帝,终结了大胤皇脉。”
只见那人被怼的哑口无言,低下了头。
全场欢呼,皇帝更是嘴角微微上扬。
“哟!老凌啊,你这榆木脑袋一个,竟生出了如此优秀的儿子。”庆国公笑道。
赵国公满脸自豪接道:“这可都是遗传了我赵国公府的。”
刚才还在欣赏这位少年的南宫极,一听王追开口,满脸不悦道:“什么都是遗传你赵国公府的血脉,要是没有我南宫府,你怎会有那么孝顺的儿子和女儿。”
一群人陷入尴尬,庆国公缓缓远离众人,他们都知道这赵国公的夫人是南宫府的小姐。
此时,一旁朱思四突然看向论道的地方。
只见邓熙硕随即站起,示意那人坐下,自己缓缓走到宇文忧身边,二人对视良久。
而后,他微笑着转过身去,拱手拜道:“敢问夫子,如今天下各国皆崇尚法,儒,道三家治国,夫子觉得哪一家才是正统。”
“各有所长,各有所短。法家学说,讲究依法治国,锐意改革,富国强兵,但往往刑罚过于严重,从而失了民心。至于道家,小国寡民,无为而治,让百姓回到原始社会,此亡国之兆也。综上所述,儒家治国最为保险,至于正统嘛……就交给时间去论证吧。”
邓熙硕恭敬退下,宇文忧却上前道:“学生倒认为,当今天下当行法制,”
老者重新打量着这位少年,问道:^小友师从何人?”
他没有回答,而是略感忧伤道:^夫子觉得,这天地间的生与死真的是命中注定吗?”
全场再次寂静!
老者缓缓开口:^朝闻道,夕死可矣。人为何要去斤斤计较这随时都会发生的事呢,不如在有限的时间内,做自己想做的,追求这世间最为正确的道理。”
^夫子与我老师说的一样。”
^哦……”
^我曾经随老师游历列国,看到了太多的生死,那一刻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世界真的是太不美好了。”
^所以你想要改变现状。”
宇文忧苦笑道:^有些人拼了命的想要追求永生,而有的人也在拼了命的活着,两种活法,在于为何而活。前者为自己的荣华以及权力而活,后者则是为了能够让自己的孩子填饱肚子而活。”
^乱世之下皆如此。”老者无奈道。
^乱世?何为乱世?大胤共主天下三百年,本以为是太平盛世,然皇帝昏聩无能,臣下欺压百姓,土地荒废,军营之中私斗成风,大好河山变成了人间炼狱。胤朝灭亡,本以天下回归太平,可不到十年,南方竟先后出现近二十余国,本该山清水秀的江南之地,竟化为了一片焦土。”
众人听后皆低头沉思,皇帝脸色也格外沉重,一些大臣也是坐立难安,老者来回摆弄着手里的佛珠。他一生极力普渡众生,寻求救世之法,奈何众生越渡越多,世道越救越乱。此时的他早已全身疲惫,被各国君王架来架去,成为各国安抚民心的工具,而他们自己却在背地里无休止的压迫百姓。安来安去,自己倒成了世间最为可笑之人。
宇文忧见老者陷入了沉默,便想要退下,但他抬头看见一片落叶飘在空中,略微有些感触,深情道:^身处民间方知民生之多艰,身处江湖才知天下有多险,身居庙堂方解权力之魅力,深陷情爱可知情字有多痛。”
全场再次寂静,这次的沉静在散场后方才消散。
宇文忧几人重新聚到了一起,继续聊着宇文忧刚才未尽的话题,成汤听着这群人文绉绉的对话,简直是头疼,找个托词先行离去了。
三人越聊越激烈,各执一词,争执不休。
不知不觉竟误入院落中的池塘,池塘边摆放着一些假山,栽了几棵松树,还有三位长相甜美的姑娘,皆穿着齐胸襦裙,手拿团扇,光着脚丫在池边戏水。
刘莫咋咋呼呼的面对着二人,倒着走路,不小心撞倒了丫鬟,姑娘们听见了有人倒地的声音,皆回眸望去。
左边的姑娘娇小可人,口唇处涂了鲜红的唇脂,腮处也抹了胭脂。发髻处插有两支缠着琉璃花与荷花的发簪。
中间的姑娘同样妆容,全身透露出一股逼人的才气,回眸时将团扇放于额头前,似在遮阳,放扇时,眼神逐渐变得妖媚。
右边这位可令宇文忧久久未能回神。她回眸时,将绣着麻雀的团扇置于胸前,妆容平淡,唯独嘴唇涂的朱红。身材在三人中也最为纤细,发髻处插有一两朵牡丹花,另外还系着一条白色带子,耳朵上还佩戴着一对珍珠耳坠。转身时,牡丹的两片花瓣也恰巧落下,一朵掉落在她的肩上,另一朵飘到了宇文忧面前。宇文忧顺手接住,拿到鼻子下嗅了起来,享受的样子溢于言表。
南宫梦淡淡一笑,重新转过身去。
三人瞬间安静了下来,呆在原地。邓熙硕率先动身,他从腰间抽出折扇,猛地展开,扇动着额前的几缕长发,缓缓向三人走去。
^酷暑难耐轻摇扇。
出门切勿多添衫。
一件汗衫已足以。
何必又着外裙衫。”
刘莫听完满头大汗,连忙看向站在中间的王凝儿,瞧她脸色大变,便慌忙后退,怎料宇文忧跟着起哄。^啪”的一声,引得南宫梦微微回头,只见他两手猛地一拍道:^好诗,好诗……天气如此炎热,真想光着膀子在这池中好好畅游一番。”
^你不怕你那浑身的臭味把这池中的鱼儿都熏死了,把这池边的花草污染到枯萎,恐怕到时这一池子清水也会瞬间变成一滩子污水。”南宫梦坐在池边,捧起一点池水冲洗着自己的双趺。
其余两位姑娘皆抿嘴一笑,宇文忧则是慌忙退后,与刘莫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
邓熙硕不明所以,继续朝前迈进,朱思思一瞧,突然发话了。
^难道公子是个淫贼不成,看见我们衣衫不整竟要上前,你看身后的两位公子早已自觉退的远远的了。”
邓熙硕回头望去,二人皆微笑着朝他打招呼,他再次回头仔细看着这三位姑娘,竟都光着脚,衫裙也是凌乱不堪,他突然觉得有些失礼了,迅速后退。
三人笔直的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院落里又新栽了三棵松树一般,看得姑娘三人好不自在。
朱思思再次发言:^你们先出去吧。”
邓熙硕连忙拿着折扇撤退,其余二人各自瞟了另外两位姑娘一眼,南宫梦和王凝儿微微点头,二人方才走出院落。
站在府外的三人,个个心神不定,相互瞧看,伸出手指指着对方。整理好衣物的三位姑娘看见几人满脸猥琐的笑着,身体一颤。
这次是三人共同上前,按各自方位站好,略微躬着腰,宇文忧夺过团扇为其扇风。邓熙硕见状,再次抽出折扇,连同朱思思一起扇着。
朱思思仿佛感觉着风了,斜了一眼,淡淡道:^你倒是自来熟。”
邓熙硕略显尴尬,刘莫一看他受了囧,没有立马照做,再一瞧宇文忧,反而扇的一脸愉快,被扇的姑娘也没有丝毫嫌弃。
正当他犹豫不决之际,王凝儿突然开口道:^书读的怎么样了?”
众人皆满怀疑惑望去,唯独南宫梦脸上掠过一抹坏笑。
^嗯……还好。”刘莫不好意思的挤出几个字。
^那读几句吧。”王凝儿不依不饶道。
^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清则身洁,贞则身荣。行莫回头,语莫掀唇……”
宇文忧二人听后,差点喷死过去,艰难的忍着,口水还是一不小心喷到南宫梦的脸上,他脸色瞬间变得痛苦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