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接壤有一州府,名曰:“琮州”为天下九州之一,掌六郡,西据黑水,东距西河。
后夔如为听,从此振琮琤。寓意着这一州之地应该让人非常珍视,希望其向美玉一般对待,但琮州却生活在一片黑暗之中。
昌兴十一年,琮州大变,洪水如猛兽般降临在这片沃土之上,一夜之间,突现数万计灾民,时任琮州刺史的前朝状元文揽一时束手无策,上书朝廷,但迟迟未见回音,文揽无奈之下,集结数万难民控制琮州,率众人进京,乾廷一时恐慌,昌兴帝李光韵以为文揽犯上作乱,便派人将其诛杀于安京数十里开外,夷三族,以诏天下。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之间已过了两轮春去秋来,冤死的忠骨有何人来证明其清白。
佛说:人为善,福虽未至,祸已远离;人为恶,祸虽未至,福已远离。
凉州上空的硝烟逐渐散去,铁骑来回穿梭于城中,百姓推着车子运送伤员,士兵们重建城墙。
渐渐打起精神的宇文忧准备前往刺史府找寻叶弘,但迟迟不见文琮身影。
校外的营地,龙毅指挥着部队准备撤离,身为副将的荀冰则是连续两天住在刺史府,丝毫没有回京之意,
午时的援军营帐内,士兵们渐渐睡熟过去,唯有一人身影在账外鬼鬼祟祟,巧妙避开巡逻的士兵,往主帐靠近。
主帐内,龙毅正在整理着草图,细听到账外有动静,于是悄悄走到佩剑边,想要拔出剑时,门帘开了一角,阳光照进营帐,当龙毅睁眼时一把短剑早已架在他的脖子上。
龙毅的手缓缓离开佩剑,质问道:“你是什么人?”
蒙面人将短剑轻轻一抬,顶住他的下巴,沉声说道:“取你命的人。”
龙毅注视着蒙面人,突然惊讶道:“你是女子!”
蒙面人缓缓摘下面罩,露出一张俊俏男子的脸庞,再仔细一瞧,是男装的文琮。
龙毅疑惑道:“我与你有何恩怨?你竟女扮男装独身闯营帐。”
文琮嘴角闪过一抹冷笑,另一只手拿过龙毅的佩剑,冷笑道:“黑龙剑……桓武将军曾用它协助太祖建乾,诛暴乱,定乾坤,它也一跃成为剑谱排名前十的名剑,想不到,到头来竟落入了无耻小人之手,真不知是它的悲哀,还是这世态的炎凉。”
龙毅再次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女子,总有一股熟悉之感,再一瞧脖颈处的短剑,吃惊道:“无相短剑!你是琮州文氏余孽!”
话音刚落,门帘被清风缓缓吹开半边,一片枯叶落在帐中,文琮颤抖着身子,展现似笑非笑神情,握紧手中短剑,眼中无了昔日的冷艳,代替的是仇恨,“苍天保佑!你都还记得。那日夜里,你率领三十八人闯入文府,不宣旨,不问罪,只顾挥动手中横刀对文府上下七十余口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女老幼赶尽杀绝,你们那些人的冷酷以及残暴,时时刻刻的都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忆起,无数个日日夜夜我都会被文氏冤魂惊醒。”
龙毅陷入了沉思,文琮再次将短剑伸向他的脖子,怒道:“杀了你,我再去杀那三十八个畜生。”
龙毅显然被文琮惊人的气魄吓住了,倒不是他对于死亡的胆怯,而是当年事确实没有实证,也无人详查过,无奈君命难违,皇帝下了诛族之命,这不是同情能够更改的。
“文揽不仅贪墨救济粮,而且犯上作乱,文氏一族更是欺压百姓,方才造成琮州大难,他们死有余辜。”龙毅话语之间明显有些中气不足。
文琮听后,仿佛疯了一般,大笑不止,质问道:“昌兴十一年,你还是你父亲账下的一名九品校尉,为何在一夜之间突然升为五品宁远将军?难道是因为你为朝廷杀了一家子手无寸铁的老弱病残吗?那这将军也太好当了吧!”
龙毅猛地抬起头来,握紧拳头,颤巍道:“当初是圣上下旨,命我带军去琮州,诛杀引发地方灾祸,意图谋反的文氏反贼,我也曾怀疑过,可是直到陛下封我为宁远将军的圣旨到后,我才肯定我是为朝廷立了功的。”
“立功!你立的是什么功?肆意屠杀老弱妇孺的功,还是屠文氏满门的功。”
文琮变得更加愤怒,她没有想到,诛杀手无寸铁的文氏一族竟是为了维护帝国稳固,父亲一生为官清廉正直,竟被按上贪墨、谋反的罪名,简直是太可笑了。
文琮彻底失了阵脚,也不多说废话,一把摁住龙毅,握紧短剑的右手微微动了,“我不知道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不过常言道,杀人偿命,我今天就化为无常,来索你的狗命!”
正当文琮要给他一个了结时,从账外射来一箭,文琮连忙闪躲,箭射到了草图之上。
文琮怒视账外,但见一队士卒撕去门帘,手拿长枪闯入,身后还跟着身披铠甲,手拿弓箭的左羽林军大将军荀冰。
荀冰瞟了一眼一副狼狈样的龙毅,露出了轻视的微笑,再扭头望向手拿利器的文琮,下令道:“上!留活口。”
士兵们拿着长枪冲向文琮,文琮狠狠地瞅了一眼龙毅后,朝账外跳去,随后文琮在账外与一群士兵混战到了一起。
但见文琮手持短剑砍去,一位兵卒的长枪直接成两截,一脚踢去,又几人顺势倒下。
荀冰迈着稳重的步伐从帐内走出,手臂拉弓,对准文琮的胸口,箭射出后,文琮侧身躲避,但还是射中了她的肩膀,鲜血止不住的从胳膊流淌下来,千钧一发之际,她奋力往营地外跳去。
看着士兵们都去追了文琮,荀冰嘴角微微上扬,重新回到帐内,望向一脸无神的龙毅,笑着问道:“侯爷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一个饿的狗急跳墙的乞丐罢了。”龙毅不耐烦地回道。
“乞丐……一个乞丐竟差点把你杀了,而且她身手确实不凡,难道侯爷是准备睁着眼说瞎话吗?”荀冰自然不信他的这套说词,但也不好继续追问,毕竟此时龙毅还是大军的主帅,大乾的侯爷。
荀冰缓缓走出营帐,抬手示意一名侍从前来,在侍从的耳边低声道:“告诉老爷,无相现于凉州,还有,去跟着那人,查查她到底是谁,查清之后立即禀告老爷。”
话音刚落,侍从便起身飞走了。
此时的客栈内,由于文琮的无故失踪,苏言亮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刚才去过刺史府,可是也没有找到她的身影,再一瞧邓熙硕竟还在悠闲地喝茶,便一把将茶杯夺来,焦急道:“文琮不见了你也不着急。”
邓熙硕又从旁边拿来一个茶杯,缓缓斟上,淡淡道:“放心吧,以文兄的身手,没几个人能奈何得了她。”
在一旁的宇文忧走上前来,问道:“文兄能上哪呢?”
邓熙硕停下斟茶,将茶壶放在风炉上,沉思半晌,随后望向二人,轻声道:“恐怕是去报仇了。”
“报仇?”宇文忧二人皆皱眉,一脸疑惑。
苏言亮虽然知道文琮蛰伏京城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但他始终没有联想到报仇一事之上。
“无相短剑……短而锋利,利杀人于无形中,平时藏于袖中,用时挥之如影,不见其踪,文氏始祖信佛教,故引用佛之经典——《金刚经》中‘无相’二字。”
邓熙硕语音落后,二人还是皆一脸迷惑,苏言亮不耐烦道:“你叽里咕噜的说了些什么?”
“就是说!文兄故意隐瞒身份,他有可能是琮州文氏之人,文琮二字恐怕也是假名。”
邓熙硕的话并没有让苏言亮感受到多大的震惊,因为他早知道文琮故意隐瞒身份,而且还是男扮女装,不过令他惊讶的是文琮竟与琮州文氏有所联系,他一时不知所措,更加担心文琮的安危了。
还没等苏言亮开口,宇文忧便询问道:“邓兄是如何知晓文兄是琮州之人?难道就凭文兄名字里带有琮字?还有无相短剑到底是什么?”
“无相短剑是琮州文氏的传家之宝,而且拥有者必定是文氏嫡系一脉,文兄手中的就是无相短剑。”
“你如何肯定?”对于这个真相苏言亮是不愿相信的,文琮要真是文氏余孽,那么下场只有一个。
“有一古籍,名曰:‘无渊剑谱’,其中记载着天下一百把名剑,每把剑旁边皆有画谱,所以我敢确定那便是排名第十八的无相短剑。”邓熙硕有理有据的解释,无疑是断定文琮逆臣身份的一柄利刃,不仅斩开了文琮精妙的伪装,还刺进了想要为她辩解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