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的一个夜晚。
长安宫中,忽然传来侍监长赵穆惊慌失措的呼喊:“陛下,殡天了!”
然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大量内廷司高手出现在了闫府各处,将闫府上下三百七十五口尽数斩杀,闫骥老贼的头被人麻利的一刀砍下,连同尸身被运走,之后,一把大火,将闫府烧了个干干净净。不少受过闫氏恩惠的官吏此刻也莫名死在了家中,皇宫里,气氛诡异至极。内廷司高手将闫妃所在的醇宁宫围得水泄不通。任何想要通风报信的人和鸟兽都会被悄无声息的杀死。御林禁卫军提前接到了大统领刘敖的命令,坚守不出。纵然有一两个前来求救的,也都被扣押起来,至于后面去了哪里,就不得而知。这一夜长安的月,是血色的。
第二日,皇帝殡天的消息,昭告全国,谥号孝文,太子李泰继位。改元长治,遍封诸王,并连夜驱赶他们去各自属地。二皇子封代王,三皇子封陈王,四皇子封晋王,六皇子封南阳王,八皇子封魏王,九皇子封骊王,十皇子封庐江王。不久后,宫中传出晋王李成叛逃出宫,闫氏谋反被诛九族的消息,闫氏上下被定为逆党,人人可诛,闫骥的身体被剥皮充草,连同人头一起挂在醇宁宫外,闫太妃自尽。此事一出,全国哗然。
十日后,闫氏长子闫世嵩在羌地起十三万羌军,号称二十万,自号羌王,次子闫世冲在岭南举八万军,号称十万,自号吴王,打着清君侧的口号,进逼长安。
禁军统领刘敖率大泽军三万,在羌军进军路线上拦截,然而因为叛徒泄密,羌军绕过刘敖驻防的嘉阳关,从大渝关穿过直取长安,新帝李泰在千名内廷司高手保护下仓皇出逃,半路遭遇黄川决堤,绝了去路,李泰等人被羌军追上,内廷司血战羌军前锋,然而寡不敌众,被屠戮殆尽,李泰只在三个内廷司高手护卫下,逃到一处农家院落,躲在臭气熏天的粪池中,勉强躲过了羌军的搜捕,等到羌军过去,李泰执意要独自去沐浴,却被水草缠住手脚,就此消失在汹涌的黄川水中。可叹一代帝王,竟死的如此卑微和窝囊。
几日后,羌军的搜捕队在黄川一处浅滩找到了李泰涨大了的尸身,皇帝已死的消息传遍天下,闫世嵩的羌军已经占据长安,要推举晋王李成继位,哪料一个消息打乱了他的布局,他的胞弟闫世冲,率军过商阳时,遭遇埋伏,数千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奇袭大营,吴王闫世冲被一刀枭首,落了个身首异处曝尸荒野被猪狗吞噬的下场,八万叛军不知所措,手提叛军首领闫世冲头颅的商阳大夫秦武义,登高一呼,放下武器,投降者免死!经过整编,有三万锐士加入秦武义的军队,秦武义拿着金虎符,打出商阳军的旗号,向西进发,在嘉阳关与刘敖的大泽军合兵一处,兵锋所向,剑指武关,而从武关向西八十余里,便是长安。
因为吴王覆灭,晋王李成的势力大减,能依仗的仅仅是羌王的羌军,各地新旧藩王趁势纷纷起兵,有的是已经有封号的王,有的是自封的,一时间,大周烽烟四起,他们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势要将害死李泰的闫世嵩生擒活捉,处以凌迟之刑,然而世人明白,这些藩王不过想在这天下大乱之时趁乱分一杯羹。
天下大乱,四百年周朝大厦将倾。
一支自燕城起兵,头戴孝巾,枪系白布,身披麻袍,高擎白幡的军队,护送着一架华丽的棺椁灵车,车上堆满从极北万年不化的冰川上取下的寒冰,浩浩荡荡,绵延百里,向长安进军。前锋军统帅陇羡臣,领八千狼骑开道,方申严为军师,而统军元帅,正是携先孝文帝遗旨,返京称帝的大周正统,八皇子李安。
八月,天降异象,十州起飞蝗,大疫。
一场草草安排的登基大典在长安城太庙前布置完毕,晋王李世急不可待的穿好赶制的龙袍和冕冠,在百官拥戴中,开始了登基大典。然而大典进行一半,霎时间地动山摇,地震了!
登基大典上顿时大乱,官员宗室仓皇逃窜,太监宫女尖叫乱作一团,李成更是为了躲避把冕冠都失落了。
“不要乱,不要跑!”闫世嵩心急如焚,在一旁大喊大叫,全无仪态,半刻之后,大地终于停止了震颤,然而宫墙损毁,宗庙倒塌,连新高筑的祈天台都坍塌了,因此殃及了不少宫女侍卫。
“先帝尸骨未寒,汝等篡位称帝,苍天不恕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臣跪地痛哭。
闫世嵩听到此话,愤恨至极,“不过是次寻常地动,有甚干系!来人,将这个妖言惑众的老东西砍了!”然而周遭的士兵却犹豫了起来,有个人提醒闫世嵩道:“此人是三朝元老,在民间颇有威望的鸿儒桓温公,羌王不可啊”
“不过是个腐儒!你们不杀,我自己动手!”说罢,推开阻拦的士兵,走到那跪地的老臣前,呛啷啷拔出三尺剑,“老贼,休要妖言惑众,看剑!”
嗤拉一声,艳红的鲜血溅了闫世嵩一脸,桓温公的身子重重倒地,鲜血流了一地,登基大典,既要祭奠天地,却又不可见刀兵血尸,不然便是大不敬。霎时间,天色阴沉,闷雷滚滚,下一刻,暴雨倾盆!
“舅舅,我们,是不是···错了”人群中,一个声音颤抖的说道。
闫世嵩提剑站在雨中,扭头看时,说话的正是躲在宫女太监身后瑟瑟发抖的李成,看着他狼狈的模样,闫世嵩手中长剑攥的吱吱作响,骨节泛白。
“来人,调集三千御林军速整祈天台,继续登基大典!”闫世嵩命令道。
“报!”一个校尉惊慌失措的奔入宫中,连滚带爬的来到闫世嵩面,上气不接下气道前:“报!报羌王!南,南阳王的军队,打到下萧关了!”
下萧关位于长安东南,驻有守军三千,皆是羌军,羌军多西北硬汉,且弓马娴熟,勇猛异常,故而当南阳王的部队攻到下萧关时,驻守萧关的羌军守将淳于詹身先士卒,主动出击,率八百羌军精骑死士,便将五千南阳军前锋阵型冲乱,之后羌军倾巢而出主动出击,将南阳军前锋尽数歼灭,当南阳王率主力赶到下萧关时,看着满地的南阳军尸体,愤怒不已,未等三军休整,便下令强攻,早已准备妥当的羌军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不慌不忙,他们在关前安下了大量的拒马,挖好了深深的陷阱,没有任何准备的南阳军士兵还未到城下,便损兵折将,羌军善射,那些侥幸存活的士兵基本也被射杀殆尽,南阳军士卒抛下数千尸体,艰难攻到城下,迎接他们的又是从上而下的滚木擂石,滚烫的桐油遇火既燃,将城下变成一片火海,还未攻城的南阳士兵看着眼前的人间炼狱,听着战友们的惨叫,瑟瑟发抖,全无斗志,士气降低到极点。首攻不下,南阳王李治终于冷静下来,命令南阳军后撤五里驻扎休整,整军备战,然而这一切早在羌军守将淳于詹意料之中,他命人于夜晚掘开下萧关附近的汾河河堤,本就下了许久的雨,一向温和的汾河此时也变得汹涌起来,大水灌进南阳王驻扎的营寨,许多士兵几乎是在睡梦中被淹死,待到水势稍减,淳于詹率羌军精骑杀入大营,斩杀了南阳军统兵主将薛青禾,南阳王李治在士兵拼死救护下骑马逃至曲阳,收拢残军三万,本想卷土重来,将士又多染疫病,不得已,这个率十万南阳军出征不到二十日就兵败下萧关的南阳王,只得灰头土脸的返回属地南阳,传闻回去之后,南阳王也病了,深居不出。
南阳十万大军兵败的消息让藩王们震惊不已,要知道下萧关的守军不过三千,然而因为大周四百年的经营,下萧关的守军又占尽了天时地利,可谓易守难攻。各藩王提议会盟,先帝叔父齐王领兵十七万,赵王领兵十五万,韩王领兵十三万,此三位会盟汾阳,汾阳位于下萧关东五十里,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三王汇集于此,陈兵四十余万,号称八十万。
先帝的兄弟,代王,陈王,骊王,原本并无兵权,然而他们的母族皆是大周豪族,故而当长安动乱时,外戚便接应他们出城,打着护国旗号,各领数万精锐,此三人会盟在弘郡,弘郡位于肃关以南三十里,三王在此陈兵共计十七万,号称三十万,虽然肃关守军只有七千,但是此时三王却不敢妄动,肃关位于长安以南,由闫骥的养子闫子夫驻守,守军多是闫子夫豢养的死士,战力比羌军更甚,闫骥被杀时闫子夫在南方为闫氏绸缪,故而死里逃生,得知闫氏被诛,闫子夫第一时间率死士抢占肃关,等待接应闫世冲的到来。
而长安西南的嘉阳关,此刻正驻扎着刘敖率领的大泽军以及秦武义所率的商阳军,二人积极整军,招募兵勇,如今兵力已有十二万,其中还包括一万多江湖人士,他们个个身怀绝技,战斗力远高于寻常士卒。
而长安以北七十里的上萧关外,此刻正驻扎着一支身着红甲却系着白巾的部队,他们来自北方边地,燕城。没有皇命,边军是不可能擅离职守的,然而这支边军部队却手执遗诏,怀揣调兵虎符,更离奇的是,他们宣称,他们护送着真正的孝文帝灵柩,皇宫中的是闫氏逆党伪造的傀儡。同时他们还以飞鹰传书,将写满闫氏罪孽的血书,和孝文帝遗诏的内容,自长安上空抛洒至长安的大街小巷,一时间,长安城内,百姓议论纷纷,就连部分羌军将领,也开始疑惑血书中是否为真。闫世嵩看过血书后,暴跳如雷,愤怒的扯成满地碎片,即令上萧关的驻军主动出击,后又从长安调集精兵三万,驰援上萧关防军,上萧关守将淳于敬迟疑不定,不敢轻易出兵,新到守将怒骂淳于敬草包鼠辈,自己率一万精骑主动出击,却遭遇他们从未遇到过的对手,燕城狼骑。原本训练有素的羌地战马在嘶吼的恶狼面前马上乱了方寸,四散奔跑,一万精骑还未接战就溃不成军,陇羡臣持孝文帝赐龙纹方天戟,一骑当先,只一戟便将先锋将军刺落马下,三千羌军被杀,其余皆被俘虏,而燕城狼骑竟无一人战死,只有几十人轻伤。
看到此等战况,淳于敬更不肯主动出击,将战果回报给长安的闫世嵩,羌王看完,暴跳如雷,正要再调兵支援上萧关,众将中开始有人劝闫世嵩撤军,此时的长安,实则已经三面被围,下萧关东面的汾阳城中,李成的三位皇叔陈兵八十万,肃关南门有三位皇子的军队三十万,西南嘉阳关中有刘敖和秦武义的部队十二万,对武关虎视眈眈,北面,则是奉诏讨贼的李安,率燕城军十五万。而此时,闫世嵩的手中,仅剩下羌军不足十二万,外加御林军三万,加上因为地动,长安的城防有多处破损,实在是难以抗衡这三面的强敌。
思虑一夜,闫世嵩仿佛苍老了十岁,须发花白,他将宛如惊弓之鸟的晋王李成叫到自己面前,本想训斥,却听晋王李成怯生生的道:“舅舅,他们既然都为皇位而来,那,给他们便是···”闫世嵩本要怒骂其不争,却一愣,而后心生一条妙计。
第二天,闫世嵩派出七位信使,拿着他亲手书写的陈情书,秘密送入七个藩王的驻地,上面,许以皇位和重利,并且承诺入城称帝者,羌军将誓死效忠。
给七位王送信的信使,只有去往燕城军驻地的信使被斩,其余六位安然无恙的返回了长安,他们都带着藩王给羌王的回信,更有甚者,还给了信使千金的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