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正午，西院聒噪的蝉鸣让叶凌烟想躲在树荫下小憩片刻的惬意心情荡然无存，只好兴致缺缺的看着竹嫣捉蝉。
却不想魏无涯直接找上门来，先是接过竹嫣奉上的酸梅汁满满饮了几大口后，才对着叶凌烟道
“今日都督府可有一个大事！”
“都督府？何事？”
叶凌烟倦怠的倚在树荫下的竹椅上，眯着眼享受着竹嫣轻打团扇扑来的香风，不在意的问道
“蒋山海不日就要去越州统军，你猜猜谁人接管都督府？”
魏无涯潮红的脸上还带着汗水，冲着叶凌烟挑了挑眉道
“想你猜一月也猜不到！”
“明日去都督府应卯我自然知道，何必在这费心劳力的胡猜？”
“你这人！总是这般无趣！”
魏无涯将手中的酸梅汁一口饮尽，笑着道
“是栩家的兄弟俩！”
“栩家？珝廷檐和珝廷檀？”
叶凌烟一脸难以置信的从竹椅上坐起身来，瞪着眼睛问道
“怎么会是他们”
“我也不曾想到，栩家的人从来不和咱们这些勋贵往来的，如今这可好了！”
魏无涯说着又瞥了一眼偏院，冲着叶凌烟怒了努嘴小声问道
“今早那个望春楼的姑娘如何了？”
“伤得不重，想是要不了几日就无碍了”
叶凌烟眯着眼看了一眼魏无涯道
“怎么？你这小侯爷突然关心起她了！”
“怎么？别忘了她赎身的一百两可是我给的”
魏无涯撇了撇嘴，瞪了一眼叶凌烟后道
“你明明知道我想问什么！”
“是我想岔了”
叶凌烟笑着给魏无涯扔过去一个钱袋道
“原是望春楼一个普通的琴女，和沈家没什么瓜葛！”
“我就说，沈珏那只小狐狸能让你抓住什么把柄！”
魏无涯无奈的摆了摆手，将钱袋揣进怀里后准备离开，却突然一拍额头叫道
“圣上午前下的旨意，栩家兄弟明日就要履新，明早肯定要点卯，你切勿迟了！”
魏无涯特意嘱咐了，这才离开叶府，只留下心不在焉的叶凌烟盯着面前树上的春蝉，怔怔出神。
恍惚间便听到耳边传来一声炸雷，紧接着原本万里的晴空突然间黑云密布，滚滚而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叶凌烟叹了一口气，冲着站在角落的许宣喊道
“把少爷我的纸伞拿来！”
“眼瞅着就要落雨了，少爷难道还要出门吗？”
竹嫣看了一眼已然翻涌成浪的云海不解的问道
“我去叫人准备马车！”
叶凌烟接过许宣递来的纸伞，冲着竹嫣摇了摇头笑道
“无妨，少爷我刚好有兴致想在雨中走一走，坐车岂不是辜负了如此情趣！”
“少爷真是个怪人，这雨怕是穿着蓑衣还要打湿呢！旁人唯恐避之不及，哪有还要迎着雨去的道理？”
竹嫣嘟着嘴，用手指着压在众人头顶的乌云说道
“到时候少爷又要被老爷说教了！”
“少爷.....”
许宣则轻轻拉了拉叶凌烟的衣襟，低着头嘟囔着。
“你们啊，就乖乖留在家里！等少爷回来给你们带糖人！”
叶凌烟说着轻轻揉了揉许宣的原本就杂乱的头发，又戳了戳竹嫣假装生气，好不容易鼓起的香腮，转身出了院子。
这雨势说来就来，几声炸雷之后，便是滂沱大雨。
春风楼里这时早已没了客人，几名伙计无趣的坐在一堆，眼瞅着门口窃窃私语。
顾秋水就像往常一样，径直从店里提出一坛酒，独自坐在春风楼前的石阶上，就听着檐下不断滴落的雨滴株连成线，在眼前腾起一层薄薄的雨雾。
此时楼外街旁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雨声一片。
店里的伙计早已经习以为常，自打春风楼开张的第一日，每每打烊后他必来取一坛酒，就着斜阳醉晚风，饮尽后才离去。
说来也奇怪，这江陵城无人敢惹的自家老板娘却任由他这样，十五年里倒是可惜了不少酒钱。
楼内的伙计谁也不知道他为何要天天坐在那里，却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攀谈。
只有顾秋水一人在那心无旁就的擦拭着手中的那柄刀，脚边还放着一坛烈酒。
刀名水寒，酒为动情。
“今日这雨势甚大，春风楼关门半日，你们暂且都回去吧，明日早些来便是！”
随着甜腻慵懒的声音，从二楼款款走下来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年纪不过三十几许，翠裙红纱，香肩半露，柳眉杏眼，一脸的倦容也藏不住的好看。
“掌柜的！”
众人见女子连忙问好后，便纷纷收拾了东西，归置了桌椅，三俩一群的离开了，偌大的春风楼就只剩下了二人。
“听闻前不久有侯爷向那人求亲想要迎娶我！”
女子斜倚在楼梯扶手上，对着顾秋水的背影说道
“你说我是嫁人呢还是守着这春风路了此余生呢？”
顾秋水没有丝毫动作，仍旧在仔细的擦拭着刀，女子见此只能紧咬着银牙，恨恨的踢了一脚身旁的实木扶手，却痛的脸色微变，啐了一声道
“真呆！”
等她从楼上走下来时，顾秋水已经擦完了刀，正大口灌着酒，女子瞥了一眼后调笑道
“春风楼里醉春风，动情酒下莫动情，你喝了我这些年的酒，却连一句话也不敢同我讲吗？”
女子说着便趴在桌上，手指轻挑起自己的下巴，眯着眼睛露出一脸的娇媚笑道
“人人都说我冠绝江陵城，我今日偏要问问你，你道我好看吗？”
顾秋水依旧不言不语，女子嗤笑了一声恨恨道
“哼！难道说一句好看会要了你的命不成！顾秋水！你敢杀人却都不敢说一句我好看吗？”
女子嗤嗤的笑着，眼角却不停的流着珠泪，像极了楼外的雨，凄冷无依。
“酒钱！”
顾秋水依旧没有回头，只是向女子扔来一个荷包轻声道。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喝完这坛动情，然后便握着刀缓缓迈步走进了雨中，一步也不曾回头。
半晌后，女子才红着眼睛跑到门口，捡起石阶上的荷包怔怔出神，轻轻打开，便见里面还有一只木钗，尽管连女子最便宜的金钗的万分之一都不及，但木钗上极工整秀气的赢汐二字，却还是让她弯起了嘴角，嘟囔道
“哼，想用这破木头抵酒钱，想得美！”
直到转角巷子，顾秋水这才回头望了一眼小声道
“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