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重生(4)
话说景和宫此处,姜诸刚刚苏醒,神智清醒,说话却还不利索。姜阳与姜萱也终于安心了。
“姜诸,看来你恢复的很快,将军的体魄就是不一样,才过半个时辰已经可以下榻走了。来,喝口茶。”姜阳坐在窗边正悠闲地喝着茶,一桩大事了,先放松放松,反正他是打着探望长辈和兄弟手足的旗号来的景和宫,不必急于回灵堂。而且回灵堂对着一屋子的豺狼虎豹,闹心。
在这里喝着热茶,观赏着难得放晴的午后阳光,不美吗?
只是看着姜萱和姜诸双双对对,自己孤身只影,有点想风海碧了。不过,有这透澈不刺眼的阳光陪着也不错,姜阳端起茶碗对着阳光敬了一个。
“不……不……用,我……我……再……练……练……”姜诸断断续续地将话说完,对搀扶着他练习走路的姜萱给了一个甜甜的傻笑。
此时,有人敲了敲门。三人同时看去,外室站着一名侍卫装扮的高大男子。男子肤色黑黄,满脸络腮,一副生人勿近的冷竣气质。
可这一开口的声音却没有预想中的粗犷低沉,反而隐隐透着一种文静纤细之感:“禀报公子,那位自称叫鲍叔的又来了,来求见公子阳,说有急事禀报。”
姜萱虽经常与姜诸见面,可也从未听过方士出声,每次方士都自动站得远远地。至于姜阳,这是他第两次见姜诸这贴身侍卫,原本他以为方士是哑巴。可两人一听那么具有反差感的声音时也不免打了个激灵,同时浮现一个念头:“这哥们有故事。”
方士话音刚落,姜阳放下茶碗,机灵地说:“长姐,姜诸,鲍子找我,我出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你们在这里好好歇息,好好说说话,不用操心,外面的事都交给我吧!”
姜萱闻言,欣慰答道:“好的。阳儿,一切小心。”
姜萱扶着姜诸,目送姜阳走后,见那位高大男子也正想退下,连忙喊住:“且慢,你是方士?”
方士抬了一下眉,眼珠转了两圈后,便立马低眉顺眼,点了点头。
“方士,你能进来坐坐吗?我想跟你说说话。”
方士沉默半晌,还是保持半弯腰的姿势站着门口,想着要不要答应姜萱的要求,最终吐出一句:“夫人有话直说,方士在这候着就行。”
姜萱不轻不重地来了一句:“进来吧,既然你尊称我一声夫人,定是一位恪守礼法之人。我素来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方士,请上座。”
姜诸的身子靠在姜萱上,姜萱只能腾出一只手作了个请的手势。以她夫人之尊,这可是大大的诚意。
方士听懂了姜萱的话,表面客客气气,字里行间却有不能违背的意思,加上那个请的手势,方士明白眼下不容得自己拒绝。
方士垂眉耷眼地动了动身子,慢慢地走进内室,找了个对着姜诸的卧榻,背光的位置,直接跪坐了在地板上。
姜萱将姜诸慢慢扶到卧榻前,并让他靠着软枕半躺着,又给他盖上被子。将姜诸安顿好后,姜萱移步到窗边的茶几前,给烹茶的小火炉添了一块炭,将茶壶重新加热。
姜萱瞄了喵方士的位置,明白了他的不情不愿,也便不再勉强他坐到自己的对面。
姜萱淡淡地开口问道:“方士,你是什么时候进宫的?年幼时我在景阳宫玩,从未没见过你。”
方士抿了抿嘴,答道:“天成十六年。”
姜萱给自己添了一碗茶,自然而然地说道:“天成是父王登位的第二年改的年号,如今是天成二十三年,这算起来方士进宫都有七年了。这七年一直都是服侍公子诸吗?”
方士顿了顿然后再点了点头。
姜诸听到这里,有些不解,姜萱突然如此不停追问方士。这七年来,方士对自己是尽心尽责,关怀备至,忠心不二。姜诸对方士一直以礼相待,不分主仆,心中将方士已默许当作亲人,转念一想:莫不是姜萱以为是方士泄露自己的身份秘密?眼下准备盘问方士?
姜诸不相信方士会泄露自己的秘密,也不忍方士当着自己的面受逼问,情急之下,便冲口而出:“萱!”停了一下,缓了缓,接着说:“方士……没问题……信任。”
姜萱看到姜诸急了,一时不知所以。往细处一想,倒是明白几分,应是以为自己要盘问方士,便安慰道:“你不用急,我只是好奇问问,没别的意思。”
姜萱安慰完姜诸后,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太友善,平常习惯了盘问别人,一时没改过来。姜萱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后,微笑着对方士说:“方士,你也不用紧张,我并非盘问你,只是我方才听姜阳说姜诸喷出来的鲜血是假的,是你弄的。我好奇这假血怎么弄的这么逼真?”
搞明白了姜萱的想法,方士也松了一口气,还以为她发现了自己身上别的事情,原来只是好奇那假血怎么弄出来。
方士心中的大石落地了,人也开怀畅谈起来,原本面向姜诸的脸慢慢转到姜萱这边:“方士进宫前就喜欢捣鼓这些东西,这捣鼓的次数多了,慢慢就像。”
“那有没有跟谁学过?”
“没有,我自己捣鼓的。”
“不知方士能不能将弄这个假血的过程说一说,让我们也长长见识。”
两人的对话一来一往,干净利落,直来直往,一如两人的性格,绝不多说废话一句。
也正因如此,姜诸听着又像是在盘问。
对于姜萱继续深挖假血这一点,方士愣了一下,觉得并不是仅仅好奇而已,于是答道:“此乃雕虫小技,不值一提。若夫人用得上方士的话,方士必定为夫人效劳。”
姜萱心想我才不需要那弄虚作假的东西,嘴上还是谦虚询问:“效劳谈不上,我只是想知道这假血的血红色你是怎么调出来的?要知道调制出如鲜血般的血红色可不是易事。还请方士不吝赐教。”
姜诸听到姜萱如此说,突然也很好奇,莫非姜萱察觉到什么异样?姜诸是知道姜萱很是善于析微察异,之前在南郊行宫就见识过,姜萱仅凭那人袖口的纹饰便知那人是生意对手暗中安插进来打听消息的人,还佯装不知,故意当着那人面放出假消息让他带回去,后来听说那假消息让那生意对手损失惨重。于是他也被姜萱的问话吸引过去,将目光放在方士身上。
可方士一言不发,只是直了直身子,低着头地坐着,仿佛没听见姜萱的询问。
姜萱见方士不发一言,淡然一笑,一边摆弄着茶具,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当今世上,有两种方式可以调制出血红色。一是北燕种植的红蓝花,此花提取出的红色,如血般艳丽,涂抹后能令人顿时神采焕发,因其产量低,故而珍贵异常,只有燕国的王后才能使用,其他妃嫔唯有张望的份,如此稀少更别谈流通到他国。我想方士手里应该没有燕红吧。”
“此物如此珍稀,我等凡夫俗子自是没有。”方士如实回答。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姜萱嘴角微微上扬,继续说道:“也对,且不说这珍贵的燕红,非北燕王后不能得,就连这丹砂和铁红也不是一般人能弄得到的。以我们东齐王宫为例,丹砂和铁红都是受管制的,唯有大王和王后才能领用,且每次领用的量还有限制。”姜萱顿了顿,眼光直直盯着方士,“换句话说,这丹砂和铁红就算是郑夫人如此受宠也是不能领用的。我想此些物品,不知方士有没有?”
方士笑了一声,淡然道:“夫人是在取笑我吗?取笑我生来卑微吗?”
姜萱没料到如此询问伤到方士,立即面露歉意辩解:“方士莫怪,我只是好奇,并无其他意思,不用燕红,没有丹砂和铁红,方士是怎样神奇地制出能以假乱真的假血?”
听完姜萱的一番话,方士明白了原来姜萱是在追问这血红色的来源,但她为何如此在意这红色?莫非她还记得幼时的事?
良久方士才缓缓开口说道:“夫人见多识广,方士佩服,但夫人说漏了一种能提取到血红色的法子。”
听了方士的回答,两人都惊奇地看向方士,非常期待他说的第三种方法,还有第三种姜萱没想到的办法。
“第三种能得到红色的方法是人血。”说完便拉起自己左手的袖子,露出用白布包扎着的手腕。
姜诸看到这包着的手腕,原本的几分怀疑,立即转变为感动万分,感动万分地最后汇集成一句话:“方士……谢谢。”
姜萱眼见方士能如此护主,也十分佩服方士的忠心耿耿,顿时觉得自己方才的行为,就像是挑拨是非的小人,便不好意思再追问下去。
但眼尖的姜萱瞥到方士露出的左手手腕上戴着的一样东西倒让他非常意外,暗暗思忖:一位彪形大汉会佩戴如此饰物?莫非与那事有关……
姜萱眼珠一转,立马计上心头,对着方士言真意切地说道:“方士忠心护主令人敬佩。方才是姜萱失礼了,向方士赔罪。像方士这样忠心耿耿的义士,姜萱生平最是佩服,衷心想结交,敢问方士是何方人士?”
天地间除了那些真知之人,哪个人不喜欢听恭维自己的话。姜萱一番糖衣炮弹向方士发送,弹无虚发,中弹后的方士听后,神情态度似乎有所回转,双眼低垂,双手行礼,恭敬地回道:“回夫人,方士原是巴蜀人士,因家乡不幸有疫疾,父亲便带着全家迁往夷州居住。奈何生活所迫,便将我送进宫中当侍卫。初到宫中,受人欺辱,幸得郑夫人搭救和信任,安排我服侍公子,这才有了安身立命之所。故方士暗自告诫自己要一辈子对郑夫人和公子感恩戴德,尽心伺候。”
此话一出,姜诸一脸狐疑地看向方士,心想方士为何要对姜萱说谎?
而姜萱专心于追问自己所要的答案,并未察觉姜诸的异样,反而听后连连点头:“方士身世坎坷,令人心酸。不知方士娶妻了没有?”
方士立即低头跪拜道:“方士只想一心服侍好公子,已立志终身不娶。”
姜萱不禁感叹道:“有此忠仆,诸儿好福气。”
方士暗暗松了一口气,眼里闪过转瞬即逝的狡黠,头垂得更低道:“夫人过誉了,这些都是方士应该做的。若无别的事,方士先退下。”
待方士退下后,姜诸这才问姜萱:“为何突然……对方士……连连追问……”
姜萱蹙着眉,神色忧伤说道:“幼时曾在母后寝宫,见过那何姑姑亲手调制出红色来绘制漆器上的图案,那红色与鲜血一样艳红,从小到大,我只见过那人能调这出如此出彩的鲜红。因此我才要问问方士如何习得这血红的调制之法,或许此事能与那何姑姑有关联,从而找到当年毒杀母后之人。”
姜诸一听,原来是这缘故,姜萱是不会放过一丝能查出当年先王后之死的线索。想到此处,姜诸心情便纠结了,我要不要跟姜萱坦白当年之事?
姜诸迟疑地看了正在喝茶,陷入沉思的姜萱,正准备开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