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云毕竟是奉旨查案，自然不能在怡春楼呆太久，探明了杨秀的口风，便领着白竹和白烟两人，回到了大理寺。
事涉春闱，天子杨镇又于昨天晚上在上林苑大发雷霆，底下办事的人当然不敢怠慢。甚至在昨天上林苑的消息传出来，还不到半个时辰，大理寺卿贺举，便亲自带着官差叩响了高家的大门，把还在被窝里打呼噜的探花郎高泽祥，直接给拷上带走了。
高家出身商贾，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在贺举亮明了大理寺的身份，和抓人的理由后，这位大腹便便的高家家主，也就是探花郎高泽祥的生父高瑞，直接一屁股坐在了青石地面上，眼神空洞，一副要死了的样子，任凭妻妾在旁哭了好半晌，都没缓过劲来。
当然，高瑞的这副表现也确实没错，因为高家，的的确确是要大祸临头了。
当今大承世家门阀林立，朝堂势力盘根错节，各家为了让自家子弟进身仕途，手段齐出。也正是因此，科举舞弊之事每年都少不了，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不过俗话说的好，‘民不举，官不究’，这科举一事也是如此。
只要没人揭发，那大家就相安无事，你拿你的金元宝，我拿我的进士身，美名其曰，各取所需。
而且在三十年前，前朝覆灭之后，皇室南逃建国，北方强敌又虎视眈眈，幸存的世家门阀迫于压力，小手段都收敛了不少，这些年也没闹出什么大乱子，朝廷也很少主动去查。
毕竟你一查，说不定就查到了自己某个叔伯大舅哥小舅子的头上，杀敌一千自损一万的事，大家都不想做。
可若是有人揭发，那事情可就不一样了。高居宫中的皇帝，对这种事情是最为痛恨。
世家门阀在科举一事上舞弊，送上来的也都是世家子弟，天生就跟朝廷站在一起，不需要刻意笼络，直接就是站在丞相后面，制衡皇权的存在。虽说能力要差上些许，但在立场的诱惑和压迫下，丞相上官杰对此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皇帝不一样，皇帝本来就是要跟丞相争权的，科举进身的寒门子弟是皇帝最容易，也是最重要的，培植自己在朝堂上势力的人。
自己的对手要把自己发展壮大的道给截了，只要这个皇帝还想好好当个皇帝，就不会容忍这种事。
杨镇显然就是个想当好皇帝的皇帝。
高瑞是个商人，或许不懂朝廷上这些弯弯绕绕，但能经商做大的人，四方的消息必然是极其活络的。
大承南迁之后三十年，科举舞弊事发的事情也有过好几起，下场最好的一个，是六年前全家被发配到岭南的那家子。
至于其他的，反正满门抄斩是斩了好几个。
然而让高瑞更绝望的事情，是这案子的主审司居然是大理寺！
若是刑部审理，或许他还能破财消灾，托人走走关系，把案子往后压一压，拖到大家差不多都把这事忘了，再草草结个案。
再不济，也能想办法把罪名都推给高泽祥一个人，把高家其他人保下来。
可大理寺是什么地方？有名的六亲不认之地！
别说走关系了，高瑞觉得，要是他这时候敢去贺举的府上提上一嘴这案子，当天晚上，他就得被抓去大理寺的监牢里，跟他的宝贝儿子做伴去。
至于大理寺的判决结果，高瑞已经不做奢望了。
这些年来，凡是进了大理寺的人，就没一个到最后是没罪出来的。且不说自己确实给申俊晓送了钱，就算没送，大理寺栽赃嫁祸一下自己，也不是多难的事。
朝廷上神仙斗法，自己一个小小的高家，算得上什么？
毛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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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外庭。
大理寺分内外两庭，内庭负责审理有关皇家的事情，一般时候不轻易开庭。春闱一案虽然不小，但毕竟与皇家无关，因此只能在外庭审理。
由于此案乃是三司会审，由大理寺主审，往日里空荡荡的大理寺外庭，此时也是挤满了人，而且都不是一般人。
大理寺卿贺举，刑部尚书言华和御史大夫范国才三人，是此案的陪审，此时正襟危坐在首案之下，稍显老态的面容上看不出一丝神色。
而在昨日夜里，同样身处上林苑的冯绍飞，左呈祥，上官玉等人，亦都奉旨旁听，此时正坐在外庭两侧，或闭目养神，或直视前方，一言不发。
而其中最为特殊的，或许就是当朝太傅，闫文锦了。身为春闱的主考官，闫文锦自然要来候审。可闫文锦毕竟是当朝太傅，名望极高，在没有证据指向他之前，自然不能让他像其他犯人一样，镣铐加身，跪着候审。所以杨镇在回宫之后，特意补了一道旨意，允许闫文锦坐着候审。
当柳清云走进外庭的时候，也属实被这副架势惊住了。
“少卿大人，上面请呀，都等着你呢。”上官玉那熟悉的俏皮声音，在柳清云耳边响起。
看了看坐在一旁，正歪头挑眉甜笑的上官玉，缓过神来的柳清云，笑着点了点头，算是示意，旋即走上首案坐下。
环视了一圈众人，柳清云清了清嗓，一拍惊堂木，正色高声道：“来人啊，带人犯席雪风和高泽祥。”
没过多久，席雪风和高泽祥两人便被衙役押了上来。
大理寺的牢狱环境恶劣，富贵惯了的高泽祥，很明显不适应。此时的他，面容憔悴，双眼无神，强打精神故作镇静地直着身子，却仍旧有些微驼。
寒门出身的席雪风，虽然也不适应牢狱生活，但那双炯炯有神，放着精光的眼睛，跟一旁的高泽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柳清云坐在首案上，撇了一眼坐在下面的三名陪审，又拿起惊堂木往桌子上一拍，朗声道：“高泽祥，有人状告你在此次春闱中贿赂考官，弄虚作假。此事已经上达天听，本官劝你最好如实招来，也好少受些皮肉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