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兴坊内,一处檐下挂着两支花灯的朱漆色高门前。
“哎,别,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一名身着紧袖青袍,系红橙腰带的青年男子,再一次被两名身姿妖娆的侍女推出门去,左脚绊右脚,跌坐在青石地面上。
男子生的算是一表人才,被人推出门去也不气恼,在身旁忠仆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缓缓起身。
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男子抬头看着挂在檐下匾额上那龙飞凤舞的‘怡春楼’三个大字,垂下的双手屈张虚握,似是在感受刚刚肌肤相触的细嫩,一脸沉醉。
身后的几名侍卫对自家公子的这般表现早已见怪,如一桩桩木头人般目不斜视,满脸正色。
唯有男子身旁的那名忠仆轻车熟路地从怀中抽出一张白色绢丝手帕,为自家公子仔细擦拭着沾了些尘土的双手。
“这怡春楼也真是给脸不要脸,公子贵为京缉司首司之子,怎就连一个月影姑娘也见不得了?要依仆说,公子就直接带人把这怡春楼封了,看这些人还敢不敢对公子不敬。”忠仆一边擦着一边为自家公子打抱不平道。
京缉司负责京城内的缉盗治安,正五品的品秩。
虽说在这尚书侍郎、国公王侯遍地走的京城里并不起眼,但作为京城里掌握着为数不多的几支穿甲兵卒的机构之一,一般人还真不想得罪这京缉司。
毕竟大家都是文人,跟武夫斗,他丢的是脸,你丢的是命。
这种亏本买卖,不划算。
而时任京缉司首司的袁获只有一子,就是那被誉为京城六少之一的袁荣生。
听着一旁的忠仆出着馊主意,袁荣生双手一震,将跟自己隔着只有一巾绢丝薄的糙手拨开,嫌弃道:“胡闹,我乃京缉司首司之子,自当以身作则,尽公守法,岂能胡乱查封他人产业?”
昂首挺胸,一脸正气,配上他那本就一表人才的模样,若是没听过袁大公子往日在京城里纨绔行径的人在此,恐怕还真就可能误以为袁荣生是这京城里当之无愧的十佳青年了。
“那公子,咱们现在去哪?”忠仆很适时宜地转变了话题。
“去哪?哼,自然是回府了。”袁荣生抽出那把别在腰间的斑竹折扇,‘唰’地一声打开,摆在身前轻扇,酝酿了一会,抬头望着楼上的阁楼,故作随意地高声道:“要知道,这天下女子在本公子眼中只能分为两种人。”
“哦?公子所说的是哪两种?”忠仆在一旁心领神会地高声开口。
“哼~”袁荣生轻哼一声,闭着眼睛摇头晃脑道:“唯有月影姑娘一人和其他人也。在本公子眼中,其他女子尽是胭脂俗粉,不值一提。唯有月影姑娘,就像是那淤泥池中的亭亭嫩莲,令人只是远观一眼便自惭形秽。此等佳人...”
正说得兴起,就感觉到身旁的忠仆在一个劲地扒拉着自己,一边扒拉还一边小声说着:“公子快看,美人,大美人啊。”
袁荣生一挥袖袍,满是不耐烦地转头看去,嘴上呵斥着身边的忠仆:“什么美人,你这狗眼里净...”
“咕”高声戛然而止,袁荣生看着街道另一侧那青衫抱剑的秋水伊人,很是不争气地咽了口口水,声音都弱了下来:“竟真的有这般美人。”
“咳咳”袁荣生好歹也是进过宫见过大世面的人,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对着眼前的怡春楼二楼亭阁拱手作了一礼,高声道:“月影姑娘,小生明日再来。”
话音刚落,袁荣生便带着自家侍卫急匆匆地向对面的那辆伊人,哦不,马车跑去。
京城里禁止疾驰,马车走的并不快,袁荣生撒开两条腿紧赶慢赶,终于是领着一帮侍卫在马车快要拐出街道的时候将其拦了下来。
六名家族打手按着腰刀拦在马车前面,袁荣生一条胳膊搭着身边忠仆的肩膀,气喘吁吁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
跟在马车旁边优哉游哉的青衫女子,看着眼前这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眉头一皱就作势要拔剑砍人。
“哎呦,谁啊,怎么回事?”还未等袁荣生说话,就听得马车里传来一声怒喝。
坐在马车里的柳清云正闭着眼睛哼着小曲,却不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自己一个猝不及防就跟这马车来了个紧密接触,即便是他心性再好,这时也不免来了几分火气。
袁荣生听得马车里有些耳熟的男声先是一怔,但想了片刻也没想起来是在哪里听过,压下心中的疑惑转而用着一副遗憾的神情看向那青衫抱剑的白烟。
没错,能跟在柳大公子身边的青衫抱剑女子,除了白烟,还能有谁?
袁荣生本以为这马车里面的是个贵妇人,跟在贵妇人身边的侍女,虽说地位差了些,但至少是冰清玉洁。
到时候自己将父亲京缉司首司的名号报出来,顺便再暗示一下自己和当今丞相独子上官贤的私交,只要这贵妇人不是出身安邑坊的那十六座宅院,便是再不舍,这女子也得乖乖卖给自己。
没错,是卖不是抢。
光天化日之下,在京城里强抢民女,他自是不敢。但这种你情我愿的交易,只要自己给个合适的价钱,便是官司打到宫里去,他也占着理。
但马车里若是男子,这可就大为不同了。
贵族子弟都喜欢养些容颜姣好的侍女留在身侧做暖床用,便是这女子再美,摊上个男的做主人,清白之身必然早就被摘了去,这对于喜欢良家少女,专门给人**的袁大公子可谓是个不小的打击。
可惜归可惜,不过原则这种东西,不就是为了打破的嘛。
遇到这等佳人,此时不破,更待何时。
“这位兄台,本公子姓袁,名荣升,家父乃是京缉司首司袁获。今日本公子瞧上了你旁边的这个侍女。这样吧,本公子素来待人以诚,给你个公道价,一百两银子,你将这女子卖予本公子,如何?”
袁荣生打开折扇置于身前,表现出一副翩翩公子的做派,话虽是对着马车里的人说的,但目光却一直停留在一袭青衫的白烟身上,从未偏过半分。
“呵”以往不管是在京城还是淮南,柳清云顶着柳复之子的名号,从未有过不开眼的家伙敢打他的主意,却不料三年离京刚一回来就遇到了这等趣事。
柳清云并未出面,仍旧是坐在马车里,语气中似有意动地问道:“袁公子果然大方,不过小人这侍女养起来可不容易,相信袁公子也是个识货的人,一百两少了些呀,要不公子再给小人加点东西?”